邛州城终于落下了今冬第一场雪。
狗儿不再抱怨这场提前到来的大雪,不再抱怨张老二等人一大早就来文君坊闲混,甚至没有抱怨金不换都快入赘了还像以前一样蹭酒喝。
因为神仙姐姐对他笑了笑,说这场雪好美。
他有些失落,掌柜的不准假,他就不能陪着神仙姐姐去城外赏雪;也有些担心,因为柳大户给柳小户寻了门亲事,人家男方今日要来纳采,柳小户便不能陪着神仙姐姐了。
对于神仙姐姐这个称谓,穆尔紫烟最初还淡淡地驳了狗儿几回,但后者坚持要这么叫,她也就只有淡淡地一笑了。
她穿着淡紫色拖裙,外面披着件白裘披风,缓缓地走在风雪里,最后从东城门出去,上了官道。
官道两旁已是白茫茫一片,再远处的松林里则是白的雪、黑的叶,相间成纹,像是上苍在一幅巨大的白纸上绘涂的水墨画。
她独立风雪里,白裘披风偶尔被风吹起,露出里面淡紫色拖裙,周围的白色世界便立刻鲜灵起来。
远远看着,就像雪地里飘摇着一棵绛紫仙草。
忽然,她看向了官道东头。
那里似乎有一团白雪在动。
渐渐的,她看清了那不是雪,而是一个白衣胜雪的青年,于是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许吾浪的头肩甚至眉毛上都积着、挂着雪花,一身白衫自然洁净,但鞋子却有些湿泥,看来应该是走了许久的雪路。
他在穆尔紫烟身前停了下来,面无表情,但行礼的动作十分规范、十分得体,道:“柳烟姑娘好。”
穆尔紫烟淡淡一笑,还礼道:“许公子好。”
许吾浪行礼完毕之后,像是准备要继续赶路,但不知为何又没有动步,迟疑了一下,道:“柳烟姑娘为救许某,曾负伤不轻,许某为此深感不安,不知姑娘现在的伤可好些?”
穆尔紫烟看着许吾浪,微笑道:“我得告诉你实话,武试那次我并不是救你,而是在当时的那种情况下,我觉得我应该那么做,我也只能那么做,况且现在我的伤也早已好了,许公子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觉得不安。”
许吾浪点点头,嘴角也露出一丝笑意,道:“姑娘说得有理。”略略一顿,又道:“姑娘是准备去哪里?”
“不去哪里,就附近看看雪。”
“那就不打扰姑娘雅兴了。”
“许公子先请,我过去瞧瞧,一会也就回城了。”
穆尔紫烟边说边走下了官道,踩着积雪雪缓缓而行。
“姑娘真是邛州人氏?”
许吾浪没有离去,反而跟着下了官道,道:“听说最近邛州城多了许多人,姑娘知道都是些什么人吗?”
穆尔紫烟想了想,道:“是多了不少人,文郡坊都住了不少,听狗儿说,他们当中许多都是收皮毛山货的商贩。”
许吾浪若有所思。
穆尔紫烟登上一个半人多高的雪丘,向四周望了望,又道:“而金不换则说过,其中也有卓家的好些人。”
“卓家在益城,怎么会到这里?”
“许公子真的不知道?卓家大公子可就在这里作了赤乌神骑,那么卓家派人来邛城,其实再正常不过。”
穆尔紫烟说完迟迟没有听到许吾说话,偏头看去,见后者立在雪丘下有些出神,头上落满积雪,双眉也挂着雪花,看着就像一个白须老者,但再往下的眼鼻唇颊却又十分清秀俊朗,没来由得扑哧一笑。
许吾浪闻声仰头,道:“此事应该有些蹊跷,柳烟姑娘还是万事小心为是,城外最好不要呆得太久,早早回吧。”
穆尔紫烟奇道:“许公子觉得事有蹊跷,应该报官才是,我一介女流,谁会找我晦气。”
许吾浪冷哼一声,道:“朝廷那些人只顾着狗咬狗的事,哪里会有人关心这些事情!”
穆尔紫烟淡然一笑。
许吾浪自顾叹口气,又看着穆尔紫烟,道:“回吧!”语气有些生硬,更有些冷,还有些莫名其妙的不容商量。
穆尔紫烟微微一怔,没有说话,慢慢走下雪丘。
二人上了官道,一同向城门行去。
临近城门,穆尔紫烟停下步来,回头久久望着,最后叹道:“我很喜欢这种生活,就只有简简单单的风和雪。”
许吾浪虚眼看了看远处,冷冷道:“有风有雪,便不简单。”
穆尔紫烟看了许吾浪一眼,没有说话,二人默默进城,一直到了文君坊。
许吾浪要了一间甲字号的上房,与穆尔紫烟作别。
穆尔紫烟叫住了他,问道:“路公子……真的遇到了不测?”
许吾浪沉默了许久,道:“好人命不长,祸害活千年。”
狗儿刚给客人送去温酒回来,本是想和神仙姐姐聊几句,不想听到二人的对话,不禁惊道:“小石真的死了?”
他这一声惊诧诧的,惹得屋内众人纷纷注目。
徐冬生一拳头砸在八仙桌上,怒目道:“狗儿,你小子再提那个小奸贼,小心老子捶你!”
狗儿面色一黯,嘀咕道:“反正我就不信,小石怎么就成了奸贼的儿子,怎么又勾结氐羌人,害死那么多王朝人。”
徐冬生哼道:“他不是掉进海里死了?那就证据,就是老天爷都不容他。”
“啪!”
一道拆扇敲击桌面的声音响起,金不换摇头晃脑地站起来,道:“要我说啊,这里面必定有些隐情,小石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能不知道?你们都说小石生得好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