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台上一场新雨过后,浓郁的雾气在日光照耀下擢入高空,滚滚薄云笼盖住剑戟一般的峰峦,徐徐北进。
雨后的山涧传来一丝寒意,值守弟子正躺在观星楼旁的草庐间,念着剑诀,催动黑铁长剑与庐外白鹤嬉戏。然而轻衣薄衫,春寒侵体,弟子实在没能忍住,猛地一个喷嚏,带着长剑不稳,惊得白鹤一声鸣唳,直往白云上飞去。
弟子目随飞鹤,却正好看见青云之上,有一座偌大的浮山划开层云,往前缓缓游弋。于是赶忙将长剑唤回身边,扮作认真值守的样子,却暗地中吐了吐舌头。
浮山上的云严教长看在眼里,忍着不去教训那名弟子,将目光收回,继续聆听身旁的素袍老者说话。
“神谕中所说的天兆,显现至今,已有十八年了吧?”
“不错,当年四极动荡,我真害怕人界会就此灭亡。不曾想,这天际真泛上一片紫金。那大殿中央的乾坤镜终于不再没日没夜地乱晃。”云严的语气抑制不住的庆幸,“那时我终于相信,三百年前女娲上神降下的神谕所言不虚,真有英雄降世了。”
素袍老者点头,“今年这届来长安台学习的子弟当中,必有不少在那日诞生的孩子。不出意外,那位英雄很快就会来到我们身边。”
云严掐指卜算,“再过几天便是岁星超辰之日,当是风云际会,天道更新之时。那些要来长安台的子弟们也该动身了。”
“十八年......时间真快啊,云严老弟,你我相识已有多久?”
“别说十八年,自从我与你相识以来,二百三十三年都过去了。”此时并无外人,云严也不生分,“当时我从仙宗出走,我才能破格入学长安台。”
“当年十一仙人还未闭关退世,我也只是众多弟子中的一人...... 欸,你对三百多年前的华山大会知晓多少?”素袍老者眸光闪动,突然回忆起什么,于是他自顾说下去,“彼时我不过元绫六等的小辈,只敢在远处观望。不曾想碰上一位带黑斗笠的路人,他说我是少年天才,哈哈哈,虽然心中十分怀疑却一直记到了现在。”
“那次大会举办之初,我尚未出世,但常听仙宗长辈提起,他们正于那次会上颁布了最后一道神谕。”云严长叹一气,感慨世事,“华山大会本为各路人士共领神谕而召开,如今神谕没有了,而华山大会却作为比武交流的盛会一直沿袭了下来,更成了我们长安台弟子肄业必经的一场试炼。
“那次盛会后,文渊十一仙建立这座长安台,为的是仙法武决能够传承在仁义志士的手里,多一个扛起世间正道的人,人界也就多一线生机。”素袍老者捋了捋自己白花花的胡子,“当年我有幸在此学习,师承十一仙人,如今他们已卸下掌门之职,却由我担起执掌长安台的重任,也不知我这百年来有没有损毁了长安台的名声”。
云严一拱手,“兄长说笑了,世人皆道长安台掌门高温茂心胸宽广,非但没有仗着天资优渥独自光大,反而准许各门各派进驻长安台选才授课。那人世间的及冠弟子,都想入学长安台,谋得傍身之技。兵荒马乱年间,长安台能有一这方安宁实属不易。”
高温茂摇摇头,对这番话不置可否,只说:“自从洞庭之战以后,东原、滇越、大疆三国鼎立,我们身处渭水平原,陷于三国边界之中,也是仰仗华山天险和文渊众仙的庇护才能有此气象,往后只会更难。”
他转而看向薄云之下正在习练的长安台弟子,沉吟一会儿问道,“我听闻东原赵家的皇子年及弱冠,将至长安台学习经策,不知有无可能是......”
云严答道,“他确实是十八年前出生,但并非是天兆显映那一天。”
高温茂笑起来,“老了,还是你们能经天纬地,卜算古今的仙宗弟子记性好。既然这样。你听好,今年童生入学,不再由各门派自行选拔中意弟子,改为统一测验。”
“是为了看看谁是天选之人?”
“是为了看看天选之人有何能耐。”
云严教长心下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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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刚刚过去,东原国都泰衍正处在一片晴空之下,天色显现出暮春时节特有的湛蓝。日近正午,高悬的太阳将御街映射得宽阔而肃穆,一队龙枪玄甲的武士踏步而来,朝朱雀门下走去。
他们许多人都被太阳照耀得无法睁眼,封南绎骑着马跟在前方的虎豹骑身后,那武士的阔大重甲替他挡下了浓烈的日光。
这一行之中只有两人没穿盔甲,封南绎是一个,于他前方骑行的父亲封肃是另一个。封肃面色沉着,因为今早在朝堂之上发生的事。
太和殿内,封南绎和楚陌尘颔首直立众臣之前,龙座上皇帝慈眉善目,但说出的话却有弦外之音。
“封楚两家都是我东原的功臣,他们的公子也是个中翘楚。”皇帝转向身侧立着的一位紫袍少年,“珺儿,此次出发长安台,父皇还想于他们之中选出一位能够帮佐你的学护侍卫,不知你意下如何?”
太子赵天珺自明其父深意,这番只为将两家关系明中挑破。于是只稍作沉吟,嘴角一挑,“回禀父皇,二位公子自幼与儿臣在宫中一同学习成长,儿臣心下早有人选。”
他转向楚陌尘,“陌尘不肖我说,英名已传遍了朝中上下,一把水月剑使得函武大夫都甘拜下风,更何况现已身具五等元绫。此番出学长安台,还望陌尘多多照拂。”说着双手抱拳作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