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恭敬道:“沈公子请进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罢。”
沈昀修习玄功,耳目之明远过旁人,听得里面有甚轻的呼吸声,剑眉微蹙:“里面还有别人?”
那宫女一怔,答道:“大约是整理衣衫的浣衣监罢,公子更衣时,可要奴婢服侍?”
沈昀摇头微笑:“不必了,多谢姑娘。”推门进去,那宫女屈膝一礼,径直去了。
甫入偏殿,只见殿中悬挂着不少华裳,尽都是刺绣精绝的丝绸之物,他挑了件朴素些的白袍换上,忽觉屋子深处,有人低低发出一声叹息,声音里充满了痛楚。
他只道是宫里的浣衣监,走近几步,问道:“阁下怎么了?可有需要在下效劳之处?”
那人蓦地一顿,惊道:“是……是你!昀儿!”
这人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三分沧桑,入耳熟悉已极。
沈昀心中一跳,急步上前,昏黄的烛光下,一个人影躺在地下,胸前鲜血汩汩流泻,剑伤深入数寸,胡子花白,面容却清瘦俊雅,赫然竟是林阁老。
以沈昀武功,纵是独自面对千军万马,也未必能令他稍动颜色,此刻却不由得手心出汗,扑到林阁老身旁,颤声道:“父亲!”脑中乱糟糟的轰然作响:“这是怎么回事?”
林阁老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昀儿,多谢你还叫我一声父亲。”
沈昀泪光莹然,轻声道:“你本就是,从前是我不孝。”
林阁老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道:“昀儿,临死前还能见到你,我可以瞑目了。我……我从来不曾负过你母亲。永安……永安被我毒哑后关在天牢,你可知道么。”
沈昀定了定神,眼见他受伤极重,纵是医国妙手,也已无回春之力,但无论如何不能死心,当下点了他胸前的穴道,伸掌按在他胸口,真气源源不绝输入,低声道:“这些事我后来知道了,以后咱们慢慢再说不迟,是谁伤你,告诉我。”
林阁老失神地一笑:“那日黄昏,我在苏州城外,偶然遇见你的母亲,她那时还那么年轻,冲着我笑了一笑,这许多年来,我没有一刻能忘记……昀儿,你长得多么像你的母亲,这些年来,我时常派人打听,听说你在北辰派过得很好,这才放心……”
越说越低,终于再无声息。
殿外忽然一声尖锐刺耳的惊呼,穿破云霄。
殿外灯火渐次明亮,人声嘈杂响起,依稀有许多人赶来,乱哄哄嚷成一团,然而如此喧哗的世界,于他却如千里之外的寂寞风雨。
苏斐来了,怔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徐世子来了,高声追问着那领路的宫女何在。林皇后来了,垂泪一声声唤着爹爹。
小皇帝也来了,厉声对太医说着:“国丈若是不治,朕要太医院陪葬。”
沐嫣赶来的时候,正看到他一脸茫然地抱着满身血迹的林阁老,那双眼如初见一般幽幽的,分不清是清冷还是悲戚:“阿嫣,我的父母都去了。”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脆弱的模样,心中一酸,伸臂抱住了他,柔声道:“怀照,你哭出来好不好。”
他抬起头来,极凄苦地一笑,嘴唇苍白,面色如雪。
林阁老的尸身被安置妥当后,小皇帝在殿中踱着步,神色颇为恼怒:“沈怀照,在公主的婚宴上,你居然刺杀国丈,当真是胆大妄为,糊涂之极!”
沐嫣正一刻不离地陪在沈昀身边,满心想让他哭出来会好受些,陡然听到这话,震惊道:“皇上!怀照他……他怎么会刺杀林阁老?”
小皇帝哼了一声不答话。
旁边一个侍卫捧上一柄剑鞘来,平正地道:“皇上,这是在国丈被刺杀的殿里找到的。”顿了一顿,补充道:“龙华会比武那日,我曾见过沈公子的佩剑,似乎正是这柄剑鞘。”
另一个仵作禀告道:“林阁老怀里有一张纸条,写着昔年亡母之事有所不解,约林阁老到偏殿见面,以解心中疑惑。”
小皇帝向她道:“沐姑娘可知道了?”
沐嫣急得脸色都变了:“皇上,这么拙劣的栽赃嫁祸,连我都能看出来,您怎能不明白?”
话音未落,苏斐在她耳畔轻声道:“嫣嫣,沈公子被人发现在国丈被杀的现场,之前又曾当众不认其为父,实在难以逃脱嫌疑。皇上也有他的不得已,公主婚宴之上国丈被杀,他若不给个交代,无法面对天下人。”
一向跳脱的徐世子也神色郑重,缓缓向她点了点头。
沐嫣急怒交加:“什么交代?压根就不是怀照杀的人。那请怀照去更衣的宫女呢?找到她就能知道谁是害死林阁老的真凶了。”
小皇帝眼睛一亮:“沐姑娘说的宫女长什么样?朕命人找找。”
她心底燃起一丝希望,努力回忆道:“是个中等身高,容长脸薄嘴唇,鼻尖上有几粒痣的宫女,请皇上命人查一查。”
小皇帝点了点头,回首命永琮主管遍查后宫,永琮答应着去了,过了半个时辰,回来说道:“回皇上,宫里没有这样长相的宫女。”
沐嫣大为失望,连连顿足:“怎么可能没有?永琮主管,要不您再找找,当真是有这么个宫女,故意引怀照去的这个偏殿。”
永琮淡淡道:“姑娘,我还没老糊涂得办不好事,倘若不曾将宫里的宫女都查了一遍,怎敢回来答复皇上。”
到底姜还是老的辣,不软不硬地将她的话顶了回来。
沈昀自始至终不曾说话,直到此刻,方才一声冷笑:“欲加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