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寨是重整不了旗鼓了,苏小侯爷大发善心,将黑风寨里众弟兄安排在府里当侍卫,包吃包住,每月十两银子,待遇着实有良心。
沐嫣向他谢了又谢,又问程屏愿不愿意随众兄弟一起留在苏府。
程屏皱着一张苦瓜脸:“沐姐姐,你去哪儿?”
沐嫣瞧了瞧沈昀,掩不住眼底的笑意:“怀照回北辰派去,听说天镜山风光极为壮丽,我和他一起去,游玩一回。”
苏斐手中折扇嗒的一收,脸上微微变色:“你这么快就和沈公子走?”
沈昀负手道:“在下山野草民,不适合久居富贵烟华之地。”
苏斐叹了口气:“怀照,你本就是锦绣堆里出生的,何必厌弃富贵至如此,就算林阁老仍与你不睦,但你刚在龙华会上夺魁,皇上何等看重你,凭你的本事,何愁不能平步青云,光大林氏门楣?”
沈昀微笑道:“竹喧,你还记得你我小时候的初次见面么?”
重逢以来,他始终雅淡自持,唤他侯爷,此刻突然叫出“竹喧”二字,苏斐心神一震,幼年时代的画面倏然在脑海里回放。
那时他也只有五六岁,冬日二十三是苏老侯爷诞辰,贺客络绎不绝,林阁老也领着小公子来府中道贺。
幼年的苏斐颇顽劣,不耐烦陪着老爹在席上应酬,溜回后花园里,准备堆雪人。却在园中见到了一个孩子,拿着一本书卷低头正看得出神,衣衫似雪,若非乌发如墨,几乎便像是雪中化出来的灵魄。
小苏斐愣了愣,冲上去一拍他的肩膀:“你是谁家孩子,怎么跑到这儿来看书?”
那孩子吃了一惊,抬起头来,双眼晶亮如沧海遗珠:“我叫林昀。”
小苏斐笑嘻嘻地问:“你看的什么书?”
那孩子温顺地将书卷递了给他:“庄子,《南华经》。”
他了然地点头:“书塾里的先生说了,这是本好书,咱们一起看。”
雪后初晴,一双小童并肩坐在庭前,四只小手捧定了书卷,凝眸一行行地读下去。
那日林阁老辞别的时候,在席上遍寻不见独生爱子,急得不行,幸而来了个丫鬟,说林小公子在后园和小侯爷玩呢。
找着了儿子,林阁老就告辞。
小苏斐拉着那孩子的手,依依不舍:“庄子的话太淡了没什么意思,你下回来找我玩,我拿更好看的书给你看。”
那孩子应承了,下回再来,小苏斐便拿一本《六韬》和他看,谈及书中的谋略,兴致勃勃地拿园中的蚂蚁窝做实验,消磨得好时光。
沈昀的语气淡淡的:“竹喧,从那时咱们便不同。你自幼喜欢韩非之道,认同纵横捭阖之术,我爱的却是梦蝶南华。”
苏斐嘿的一声,换过话题:“嫣嫣,你也不喜欢待在京城么?”
沐嫣将手缩在袖子里,脸上仍带着笑:“我比怀照还更山野草民,哪里适合在京城长住呢?何况我在江湖上漂泊惯啦,喜欢无拘无束的日子。”
苏斐道:“你们要走,我不拦着,但好歹先在我这儿住几日,喝了玉羡公主的喜酒再走。”
这理由,合情合理,她想起小公主待自己甚好,便点头应允了。
程屏一整天的神情都颇悲愤,斜眼瞥了沈昀无数眼,越看越不得不承认他有绝佳的风姿,心情愈发抑郁。
沐嫣看出他不乐,安抚道:“小屏,我给你买几斤瓜子儿去。”
程屏忧郁地道:“要薄皮瓜子儿,绿茶炒的,让我清清火。”
半月后,小公主穿一身火红的嫁衣,身姿婀娜,风风火火而豪情万丈地和吴啸天拜堂。
眼看着公主出嫁,小皇帝笑得一脸慈祥。
太后的脸色却不大好看,似是对吴驸马不怎么满意,但碍于皇上的面子,只得勉强撑出一丝笑来。
太后身边寂然坐了个盛装美人,看样子便是林皇后。沐嫣向她望了一眼,心底赞叹。
沈天仙之妹,果然当得起倾城之说。
云窈赫然在座,淡妆素裹,她容色虽也明艳娇美,但和林皇后一比,却显然逊了一筹,由此可见小皇帝对云窈当真是一往情深,并不为爱上她的好皮囊。
只是林皇后一脸沉寂地端坐着,从头到尾难得说一句话,见了沈昀,也只微微一怔,就转过了目光,便如没看到一般。
新人拜过堂,喜烛高燃,殿前筵开盛宴,欢语不绝。
徐世子兴冲冲揽着苏斐的肩膀:“老苏,我爹的下属近日得了几盆绝好的菌桂、木兰,据说都是古时候的异种,巴巴儿加急送了回来,等今儿散了席,带你去赏鉴赏鉴。”
苏斐身上官袍热烈如火,笑得不慌不忙:“散席后若无事,自当随你去瞧瞧。”向沈昀笑道:“怀照,你当年一茶杯打破了镇国公世子的额头,可还记得罢?”
沈昀脸上一热,拱手道:“世子,在下当时年幼无知,一时失手,还望勿怪。”
徐世子凝视着他,忍不住咽了咽唾沫,急忙摆手:“你说哪里话来?当年是我对你言语无礼在先,要说有错,也是我有错,再说了,这点小事,谁还去记得?”
苏斐举起酒杯:“正是。”三人齐齐举杯,一碰饮尽,相视而笑。
沐嫣提起酒壶,替沈昀满上,凑巧一个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撞了他一下,那杯酒都倒在他衣襟上。
沐嫣哎哟一声,顾不得别的,急忙伸袖去擦,他握住她的手,柔声道:“阿嫣,无妨。”
徐世子一拍桌子,怒道:“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