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十分,阳光却没有如约而至。这一日商祺帝都的天气格外阴郁,天边乌云越聚越多,低低地合拢过来,把那片未来得及亮起的蓝色覆盖住。
院落砖墙外头,白衣女子静立树下,望着远处,一双秋水明眸此刻却是有些失神。
没想到再一次踏上故土回到阳间,心情竟是如此复杂。最初的激动平复下来后,剩下的感觉翻搅在一起,就如同此刻远方聚拢过来的阴云,又莫名惴惴然,意料之外地少了应有的归属感。这时忽而起风了,周遭地面上许多枯叶被卷起,簌簌地刮落到另一个角落,天色暗沉下来,丝丝凉意渗入衣衫里。周遭的景致氛围,竟与阴间有几分相似。
许久,树下的人轻叹一声,不明心事,却听那声音低幽,悄然散入过往的风里。
身后,院门被打开。小厮扶着自家少爷走了出来。
季醇自己站稳身子,示意身旁少年不用跟着了,便理了理刘海还有身上披着的外衣,慢慢走到树下。小厮往这边看了眼,挠挠头不知嘀咕了句什么,就转身往后院的厨房走去了。
“姑娘,听福乐说是你救了在下?”季晗走到孟晚烟身后,清了清嗓子,柔声问。
“你醒了。”孟晚烟回过头,看见那张曾无数次出现在梦里,到最后趋于模糊,而今又重新清晰起来的面孔,忽觉得是如此的不真实。她错开视线,声音有些发涩:“你昏迷了一日,现在感觉如何?”
而对面男子看见她的面容,却是蓦地张大了嘴巴,一时间呆住了。
“你怎么了?”孟晚烟微微蹙眉。
“嗯?哦哦,没事没事,现在好,好多了。”季晗回过神来连忙回答,说完拍了拍胸口,暗暗吸了两口气。
在他昏迷的时候,就感觉到好似有个白衣女子一直守在身边温柔照料,可那时候神智不大清醒,记的也不清楚了,不知道对方长相。刚才醒后听福乐说是有个仙女上门来救了他,他心中一喜,现在走出来看见对方真容后,顿觉得心跳都要停滞下来了。
想想自己前几日见到玉梳楼花魁时已惊为天人,而如今见了眼前这白衣女子,才知道何为绝色。她比以往见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就好似误落凡间的仙子,叫人不忍亵渎,却心生向往。
季晗呆呆看了好久,直到发现了对方脸上的不自在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低下头,略微尴尬地轻咳了两声,道:“姑娘的救命之恩,在下……在下都不知该如何报答了。”
“不必你去报答什么。”孟晚烟浅浅回了一句,心里却是起伏不定,波澜难平。这个叫季晗的男子,与当年的刘茗锦有着一样的灵魂,一样的身形容貌,甚至声音和神态都一样。可此时一直心念着的人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了,却不知为何,没有预想中的那般欣喜若狂。
相反地,被他那样炙热地盯着看,竟隐隐觉得……不喜欢。
怎么会这样呢……她眸心一暗,顿时乱了思绪。
季晗却以为是自己唐突了佳人,惹得对方不悦了,脸上更为尴尬,也显得局促了许多,完全没有了平日里fēng_liú倜傥的大少爷模样。为了扭转气氛,他想了想,正色道:“哦对了,在下季醇,禾子季,酉享醇。请问姑娘芳名……在下好记得恩人名讳,他日好登门答谢。”
难得遇见这般美好的女子,简直就是天赐的好缘分,一定得好好把握住,问清她的姓名家世后立即给家里修书请人说媒,没准能……
“孟晚烟。”白衣女子轻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遐想,只见伊人明眸里透出几分无奈,“你不必记得我。你身体痊愈后我便走,从此我们……不会再见面了。”至少,不会在阳间见面了。
“为何?”对面男子听了心中一急。
“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姑娘……难道要去云游济世?”
季晗闻言暗暗思忖着,心想这女子医术高明,又一幅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许是传说中某位云游四方的济世高人也不一定。可自己说完这句话后,见伊人脸上竟流露出一丝微不可察的黯淡之色,随即又明白到自己可能触及到对方不愿提及的事情了,于是开口道:“孟姑娘若不想回答,在下不问就是了。”
他此刻心中有些失落,一直以来都fēng_liú惯了,游戏花丛中,什么样的美人都见识过,却从未有人能给他带来这种不舍和眷恋之情,尽管才刚刚认识。可心念一转,这位孟姑娘不是还没走么,还要留下几天的,这样就总有办法。更何况人家与自己非亲非故,却肯这般用心相助,或许也是对自己有好感的呢……
想到这些,季晗挠了挠头,难得地显现出些羞涩之意,偷偷瞥了眼那清冷绝美的容颜,无端生出些熟悉感,便道:“恕在下冒昧,孟姑娘……我们是否曾经见过?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这般说完,心跳又加快了几分,怕对方会觉得自己言语轻浮,又急忙摆摆手:“在下……在下只是说出心中所感,没有别的意思。”
而孟晚烟听到这些话,藏于袖中的手指紧了紧,心中愈发不能平静了。
似曾相识么……她苦笑。就在方才那一瞬,她甚至有种冲动,想要与这男人说明一切,然而话到嘴边,又如此无力。
是啊,该如何说明呢。她记得他,他却已经将她忘记。何况只有这短短几天,即便说出口了,又能怎样,徒增愁苦而已。或许……能够这样留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