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随和,一路上边指着各个宫房向我热心介绍起王宫的布局,边试图与我叙叙旧:“本宫记得在你刚出生时去看过你,那时本宫也是个小孩子,瞧见你那时有些皱巴巴的,便随口说了句这个妹妹不好看,谁知你像是能听懂似的,当场就大哭起来。哈哈哈,不知你可还记得?”
我略汗颜,跟着他干笑几声,口里应道:“记得、记得”,却暗自腹诽道:皱巴巴时候的事情,我能记得才怪,这位太子可真是会聊天。
不过看的出,太子也是个话多的,倒合我性子,我不由地感觉与他熟悉起来。
太子正妃一副柔弱样子,仿佛话说多了就会疲倦,其他太子的妃嫔们仍是很矜持地与我搭些无关痛痒的闲话,不过看的出来,她们的风格显然是已被太子殿下带歪了,你一言我一语,也都算的上话多。
只有少曦一路甚少言语,步态端庄沉稳。
一路上,见得红墙靛瓦,亭台水榭,布置得当,并非如我想象的那么奢华。仔细一瞧,只见门柱都是贵重楠木制成,帘幔皆是丝绒厚绢,才觉得王宫果然富贵。待得走到一座巍峨的宫殿前面,众人便都安静下来。宫殿门前两侧端坐着两只水龙兽石雕,更显庄严。
俞大监点点头示意门廊下站着的一个内监,那内监便进殿去禀报。不多会,他便小跑出来,宣道:“南华公主觐见!”
内监领着我,一步步走进殿里去。
殿中设着一副花梨木座椅,铺着半新不旧的缂丝绣垫子;墙上挂着幅巨大的云母石画,几案上摆着雨过天青色的骨瓷茶具,光泽润晕。
转到偏殿,掀开珠帘,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立在宽大的雕花床架下,发间凤钗熠熠发光。深朱色床帐下,一个瘦削的中年男子正费力地坐起来。他虽然憔悴,却可以看得出年轻时的俊美风采。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鬓上的点点白发,想在他脸上寻找与我相似的痕迹。
正发怔,听得帐旁的内监干咳一声。我呆呆跪下,拜了三拜,生硬叫道:“父王。”
他似是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抬抬手让我起身来。
我们两人就这样无言对视了半晌。
我本打算好见了他面就质问他的那些问题,此刻看着他蜡黄的脸上显出的老态,竟是心里一酸,一个字也问不出来。
缕缕檀香烟从精致博山香炉内缓缓升起来,燃着这殿内的沉默气氛。
那妇人见状,便开口道:“南华公主为母守制,不辞清苦,孝心可鉴日月;如今归来,父女团圆,合宫上下无不欢喜。陛下这几天成日念叨着,精神好了许多,现下见到公主,高兴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内监小声提醒我这便是王后,我便再次生硬地拜道:“见过王后娘娘。”
按理我是该称她为母后才对,可母亲这两个字于我十分重要,我实在不想这么叫她。
王后眼露不悦,弯弯嘴角算是笑了笑,终是未计较这个称呼。
我这父王招招手,让我上前去。我便像个木头人似地,走到他跟前的织锦脚凳上坐下。他伸出手来,摸摸我的头,喃喃道:“竟都快长成个大姑娘了……”打量一下我身上衣衫,他复又叹道:“为父确实对不起你……”浑浊的眼中慢慢落下泪来。
我有些后悔未曾换件衣裳打扮齐整再来见他,让他觉得我这些年吃了多少苦似的。确实,连这宫里的门帘也比我这身衣裳的料子好,但我在归云山又不缺衣少食,逍遥快活,并不觉得有什么苦处。
我想宽慰他几句,张了张口却不知道从何说起。早有一旁的内监及时上来劝说开解,便让把候在殿外的太子一行人召了进来。
这群人一进来,气氛便轻松起来。
我默默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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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整个王宫的盏盏大红宫灯渐次亮起来。
这一整天,我好似个人偶,被牵引着与诸宫的各个品级的人相见、行礼、寒暄,体力上虽不累,心里早已是被这些繁文缛节烦得想骂人。偶尔被问起在法槛寺的生活,便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所幸众人见我不想多说,以为是忌讳,也并未再多问。
好不容易一天结束了,我坐在蓬松丝滑的锦被里,长出一口气,想起了义父。
从前,在他让我看的书目中,偶尔会出现些描述宫廷生活起居的书。我总抱怨那是些没用的废话,也不用心看,可恰是从前因为粗粗看过这些,今天总算没有太过手足无措。大约那时,他便是料想着我有朝一日可能回到王宫,不至于一无所知吧。
从未躺过这么软的床,阵阵困意汹涌而来,我往后一倒,刚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我这刚认下的父王赏赐给我许多东西,绫罗绸缎、珠宝翠玉,小部分我只在书里见过,大部分我闻所未闻,总之都是价值不菲。
我见钱眼开,兴致勃勃地和服侍我的两个宫女,入诗与入画,一件一件地将赏赐的东西登记入册,顺便把玩一番。一边努力克制住我那副从没见过这么多宝贝的穷酸表情,一边想,这随便的一件拿回归云山去,得够换一寨子人吃上好几年的口粮了。
少曦带了王后给我的赏赐过来,见状便冷冷嘲道:“瞧你貌似大大咧咧,心思倒是细密能算计的,故意穿了件穷破衣裳给父王看,让他更加觉得对不住你,自然赏赐也是更丰厚了。只是为人子女,为这点东西就故意惹他伤心,真是不值。”
我懒得与她争辩,只白她一眼,还是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