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婶当年因超生被供销社给开后,顶替她进供销社的就是吴婆子家的三丫头,刚从技校毕业的冯桂芝。上班后她嫌名字太土,自己改名叫冯晓岚。为改名,她还上胖婶家找过一回老马。
“可不就是她。”旁边观棋的人,拿把扇子轻拍着大腿,眼睛盯着棋盘嘴里漫不经心地说:“四个孩子就这个工作好点,现在却和一帮……”
说话的人摇摇头,没再往下说。
吴婆子和老何支书一样生有四个孩子,不过她是仨女一儿,冯晓岚是家中老幺。是除去冯磊外最受吴婆子看重的。
“跟这帮二流子混在一起能有个什么好。”胖婶说罢,跟许茂生和余大炮打了声招呼,“我带他们去那边巷子看会电视去。”
许茂生怕累着胖婶,抬起屁股刚要去抱乌丫,瞥见余大炮拿起棋盘上的炮,脱口喊了声:“撑士!”
老马没等余大炮反应过来先嚷嚷上了:“哎,观棋不语真君子,落子无悔大丈夫啊!”
余大炮一脸懵,他盯着棋盘看了看,猛一拍腿,手朝许茂生一点:“行啊你,跟这看了小半天硬是深藏不露啊你!”他撑上士,冲老马说道:“跟我玩阴招,门都没有。”
老马说:“不是许师傅提醒你,三步之内我‘将’死你!”
他们说话这功夫,胖婶抱着乌丫领着余生和马小米已经走远了。去后不到半小时,又回来了。
观棋的邻居问她怎么去这么一小会就转来了?
胖婶放下乌丫,说:“嗨,那吴凤仙,就吴婆子。人家看见她儿媳妇还在扫大街,就跟她说,她儿媳妇刚流产,身子弱,让她叫她儿子去帮着扫扫。结果她和人大吵起来。那声音又大,把电视声音都盖过去了,还怎么看。”
许茂生轻声说句:“也是个苦命人。”
老马摇摇头,接过话:“有衣穿,有饭吃,这还叫命苦?我们小时候,五几年那会,那才叫真的苦。野菜都不够吃。我是饿怕了,现在的日子跟我小时候比起来,那是一个天,一个地。我这辈子啊,只要餐餐有大米饭,哪怕是就着青菜豆腐吃到老,诶,我就是死了也心满意足了。”
余大炮用胳膊肘碰碰许茂生,笑道:“所以他们家仨儿子,马小麦,马小豆,马小米,全是粮食。够吃一辈子了,饿不着。”
他这话把边上几个观棋的人都逗笑了。其中一人笑过后说:“你们还别笑老马,不说五几年,就是倒回去几年,那饭桌上年头到年尾都看不到几回荤腥。就是有,还不能敞开了吃。”
“那老马的要求也太低了。”另一人打着扇子说:“我要是每餐有酒有肉活到我闭眼那天,那我才满足。”
“哎呀!”胖婶说:“要我说呀,钱多钱少,吃糠吃肉,那日子都得过。活人总不能让泡尿给憋死!我这辈子呢,也不求什么大富大贵,只要我一家老小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活到老就成。”
“那是。”有散步路过的人点头附合,“健康平安,不愁吃穿就行了。生活嘛,就这么回事。”
入夜后的簸箕湾,巷子里虽不象白天那样人来人往,但家家户户亮着灯,敞着门;大人们拿把扇子坐在门口,乘着凉,说着大白话;小孩子扎堆在一块玩着、疯着,倒也还热闹。
“我是张三丰,看我的厉害。”马小米和几个男孩在门前玩,他手舞足蹈,一顿乱拳,嘴里还“嘿嘿霍霍”叫嚣着。不时又冲余生喊:“你快过来,别老站在那呀!”
余生是个安静的孩子,只不过男孩天性都好动,看马小米他们几个玩得开心,他也忍不住蠢蠢欲动,在边上比着马小米的架式也抬了抬腿,挥了挥胳膊。
快九点的时候,陆续有大人扯嗓子喊着自家小孩,到时候上床睡觉了。许茂生见余大炮棋兴正酣,迟疑会,说:“要不我先送余生回去?”
余大炮看眼余生,掏出自行车钥匙给许茂生,“行,等你转来咱俩下一盘。”
许茂生托胖婶看会乌丫,他骑上自行车去送余生。送到家后,艾娟迎出来叫住他说了几句话,“我们家老余跟你说了那事没?就是老何支书家那事。”
说完,艾娟不等许茂生开口,又说:“老余他也是好心,看你一人拉扯个孩子,怕你忙不过来。这才想着给你找个人。不过这婚姻是人一辈子的大事,你要暂时愿意一个人过,那你就别答应他。自己好好考虑考虑,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啊?”
许茂生点头。
回去的时候他一路推着车,低着头,也不知在琢磨些什么。
巷道中有风吹来,风中隐夹杂有铁铲饬过地面的声响。他驻足,望向左侧深巷。踌躇会,车笼头一拐,他推车循声而去。
幽深的巷子,静停着一辆三轮垃圾车,一个单薄瘦弱的身影裹在宽大的蓝布工作服里,弯腰在铲着堆在地上的垃圾。每一铲下去,看着都极为吃力。
没有再犹豫,许茂生停好车,快步上前,从一脸惊愕的宋香手里夺过铲子。
“给我吧,一会我自己就干完了。”宋香有些不安,她胳膊抬了抬,欲从许茂生手里拿回铲子。
许茂生一声不吭,挥铲干着活。这是条专卖鸡鸭鱼肉的巷子,傍晚收摊后一地的鸡屎鸭毛与污水。当晚不及时清扫,明天太阳一出,最易腐烂发臭。这份工作,是落实户口后,吴婆子去街道办吵过几回才帮宋香争取到的。
宋香人老实,别人把最脏的巷子分派给她,她也没异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