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下半场开始,薛家请来的伙计与掌柜再度将三百名宾客请至松鹤楼三层。
暗标的规矩,便是由主持拍卖的人介绍过拍卖品之后,由有意出手购入的人写愿意购入的金额,在响锣之前交到负责开标的人手里。由负责开标的人宣布开价最高的人,但不会对外宣布最后中标的价格。
当场便有人问了若是有人开价一致便如何,薛家那名掌柜便也恭恭敬敬地答:“若是有人开价一致,便会邀请出价最高的十家再进行下一轮竞标,直到决出最高价为止。”
至于为什么是邀请出价最高的十家,而不是直接邀出开价一致的那几家,不过便是进一步模糊视线,施出障眼法,免得旁人知道自己的直接竞争对手是谁,也免得旁人知道自己刚才的出价就是最高价。
这时,已经有伙计贴心地为各位宾客送上事先标有他们请帖上编号的纸张。纸张已经事先折过,各人写过金额之后,只消轻轻一按,旁人便看不见他们所写的金额。一时众人准备就绪,薛家掌柜见石咏从旁边的隔间里探出身体,点了点头,便高声宣布,命人将暗标所拍的第一件拍卖品取了出来。
第一件所卖之物,便不是凡品,是一枚“汉玉玦”1。
这下半场所有的拍卖之物,底价都高于五千两,而且早有画工将这物事的颜色、形状、大小……画了下来,附在名录之后。早先众宾上得三楼来,也一起见到了搁在玻璃罩子下面的这枚汉玉。
这枚汉玉表面包浆,润如女子的肌肤,上面有一道明显的血痕,早先由京城最老资格的古董行玉器师父鉴定过,这当是从汉墓中出土的汉玉。这东西据说宫中藏了不少,但民间却不多见。因此这小小的一枚,叫价一万两,倒也并没有多少人觉得贵。
交头接耳数声之后,不少人已经写了暗标的价格,由伙计一一收了,统一交至专门开标的账房那里。
少时账房递出来一张清单,果然,薛家掌柜报了十个号码,请这十位再写一轮价码,显然是刚才有人报价报重了。
旁人见再没自己的份儿,多少有些沮丧,也有些起了隔岸观火的心思,只管围观这十人绞尽脑汁地新一轮报价,也有狭促的在一旁瞎打岔瞎出主意,总之乱哄哄地闹了一阵,第二轮报价送上,最终买家定下,竟是庄亲王博果铎府上那位大管事中了,立即有人上前请他去签字画押,有了这契纸在手,稍候这里的拍卖完成,双方便交割钱物。
三楼隔间里的十六阿哥早已等得望眼欲穿,等到最后的成交价送至他的面前,十六阿哥一见,忍不住露出微笑,立即整个人往后一瘫,躺在背后的圈椅背上,幽幽地叹了一句:“竟叫爷担了这么半天的心思——”
庄亲王府上的大管事,为这块汉玉玦报了五万六千两银子的高价。
十六阿哥想了想,这样的东西他还有十几件,再加上早先那十七万两里属于他内务府的,这次“拍卖”,要凑出一百万两银子,应当没有太大的问题。
只听旁边十三阿哥笑道:“果然,暗标大家便不再收敛了。”
适才明标,众人公开叫价,最高只叫到过两万两,这固然已经是令人吃惊的高价,但是和这暗标一上来头一件就是五万多的价码没法儿相提并论。喊明标时,看上去剑拔弩张,可是如今换了暗标,众宾反而更加神情凝重,冥思苦想,这种无声的博弈较之刚才你一嗓子我一句的对喊更加考验心智。
十三阿哥坐在一旁想了想,对石咏说:“有些明白你的意思了,感情这前头半场,全部是热身,眼下这半场才是真正的较量!”
石咏微笑不语等人夸。他早先确实是这么谋算的,前半场是为了活跃气氛,唤起众人身体里买买买的血性,真正的较量,和众人翘首以盼的好东西,都在这半场。
旁边账房一面开着暗标,石咏便一面在纸上记着此次竞拍所得的总价,一转眼,这总价已经飙至四十万两,此时下半场的货品还未卖出三分之一。
石咏稍许放了心。他与十六阿哥一样,对于今天这场拍卖的期望值是拍卖总价扣去人工和前期的成本能过一百万两银子,这样他就有希望能帮十六阿哥补上内务府的窟窿。
接下来,只听外头掌柜高声道:“下一件拍品,乃是北宋定窑孩儿枕,底价五万两白银,请各位给出价格,价高者得。”
石咏听见这“北宋定窑孩儿枕”几个字的时候,瞬间有点儿恍惚,颇有些穿越感。因为这一件,在后世是名瓷中的名瓷,甚至在两岸的故宫博物院中都有珍藏。石咏曾经近距离仔细观察过,至今仍记忆犹新。
十三阿哥听闻,便低声问十六阿哥:“是宫中所藏?”
十六阿哥点点头,转身看向小田,小田便转身取了一只囊匣出来,由十六阿哥打开,推至十三阿哥与石咏面前。
这具北宋定窑孩儿枕,枕塑成俯卧的孩儿形,一只胖娃娃两臂交叉,卧于榻上,婴儿的脊背便作为枕面。
这胖娃娃扬起脸,脑门宽阔,大眼睛,圆鼻头,显得憨态可掬。十三阿哥见了,脸上登时露出温柔笑意,喃喃地道:“真是可爱!”
石咏眼中看来,则全是另一幅景象,他只见到这只瓷枕质地洁白通透,釉层均匀,釉色白润如玉,光亮可鉴2,是具有典型定窑风格的瓷器精品。
这时候十六阿哥便吩咐小田:“去和外面那掌柜打一声招呼,让稍等一等,命人捧着这只囊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