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的“拍卖会”,由薛家一位极伶俐的掌柜主持,拍卖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明标公开竞价,出价最高者得;另一部分则是暗标,由各竞购之人写明标价,封入信封,一起呈上等候开标,亦是价高者得,但是却不会公开中标价格,只会宣布最终买主。
众人一上三楼,便见到大厅最前面放置着十余只花梨木方几,每只方几上都放了一件文玩古董,外头罩了个玻璃罩子。
如今大户人家已经开始渐渐都安上了玻璃窗,人们对于平板玻璃已经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可是做成这样四面透明的玻璃柜,还是头一次见。
放置在这些方几之上的古董大多是在名录里附了图样的,人们此刻围上来看,与其说是看实物的,倒不如说是来看着玻璃柜的。但是待人们一入席,便立即有伙计上来,将这些东西全部撤走。旁人都知道,这些就是等一会儿暗标拍卖的标的。
接下来是明标公开竞价,薛家那名掌柜口齿清晰,当下又将这规则说了一遍,由底价起,往上加一定金额喊价,喊价的时候只需举自家带来的请帖即可。最高价喊出,主持问过三遍,落锤便算成交了。
掌柜说过一遍,见无人再有疑问,当即宣布开始。一开始竞买的几件古董与书画,都是用来暖场用的。底价的设置都比市价低了三成。
头一件是一只宣德年间的苏麻尼青大瓶,就是后世常说的“青花”盘。宣德瓷有个说法叫做“诸料悉精,青花最贵”,再加上这只苏麻尼青大瓶釉色纯正浓艳,器型美观,是宣窑精品。底价银一百五十两,着实非常便宜。
掌柜当即开始叫价,旁人则大多还不知这流程具体如何运作,大多观望一回,因此场中只有寥寥数人举“帖”应价。
掌柜从一百五十两开始叫价,渐渐叫到二百二十两,场中便仅有贾琏一人依旧举着手中的请帖。那掌柜早先得过石咏的吩咐,知道头几轮喊价一定要果断,当即将锤一敲,大声道:“恭喜这位爷!二百二十两,您……得了!”
他这话说完,立即改小声感叹了一句:“二百二入手一只苏麻尼青瓶,这实在是捡了大便宜了。”
此时场中一片寂静,众人将掌柜的话听在耳中,片刻后全场几乎是“轰”的一声,人人开始议论,这么竟能如此便宜的?
贾琏则笑盈盈地起身,拱手向前面作了作揖,算是谢过掌柜恭贺。他脸上的得意提醒了旁人,若是再迟疑,便只有教旁人将便宜抢了去的份儿。也因为这个,第一轮之后,不少人已经从原本的袖手观望,转为跃跃欲试。也有好些人当场打开了名录,翻找自己感兴趣的那几件器物。很明显,他们是有所准备,奔着东西来的。
接下来是一只直径尺半的定窑冬青瓷大盘,这样大的物事,从宋代保存至今,已是不易,底价就已有二百五十两,最后是叫到六百五十两成交的。
两轮一过,人人都熟悉了这个明标竞价的过程。竞争也立即开始加剧,掌柜喊价之后,往往会加价加上十几轮,才会有人竞得所拍之物。
贾琏手快,除了那件苏麻尼青瓶之外,还花八百六十两得了一件元代的剔红漆器,捡了两个大便宜。之后他便发现渐渐赶不上旁人叫价了。
大约是被此起彼伏的加价声所刺激,不少人渐渐感出血行加速,手中的帖子举得越发频繁。与此同时,也出现了一些“别苗头”的情形,就是两人互相加价,互不相让,你追我赶,直到一方败落,另一方便如打了一场胜仗似的,趾高气昂地将自己的请帖编号报知伙计们知道。
钱……好像开始显得不值钱了。在这拍卖场的气氛之中,古董字画的价值好像因为旁人的存在而节节攀升。有些时候人们不知买这些究竟是因为自己觉得值这个价儿还是因为旁人觉得它值。
很快,明标公开竞价就要进入尾声,掌柜适时推出最后一件拍卖品,“玻璃十联瓶”,这件东西,在“名录”上开了底价二千两,是所有明标拍卖品之中最为昂贵的一件。
掌柜一开口,已经有人惊叹:“怎么就已经最后一件了!”
可是待到这件东西送上来,旁人才发现,这一件,根本不是“一件”,而是十只相同高矮大小的玻璃瓶,由伙计们小心翼翼地捧出来,一气儿并排放在最前面一张长桌上。
这十只晶莹剔透的玻璃瓶,器型完全一样,但是每一只的颜色都完全不同,分别是粉白、樱红、朱红、深紫、绿、浅蓝、洒金蓝、孔雀蓝,最后两只,则并不是纯色玻璃,一只是缠丝玻璃瓶,由无色透明玻璃与白色玻璃相间,组成螺旋上升的线条,显得清新淡雅,冰清玉洁;另一只则是搅料玻璃瓶,分别由红、蓝、白三色相间,一样螺旋上升,但是到了玻璃瓶口,三色逐渐合而为一,呈现略泛紫色的青色1。
这十只玻璃瓶一起摆出来的时候,松鹤楼上大厅里瞬间一片惊呼。
这种反差太过强烈:原本人们以为是一只玻璃瓶,叫上两千两银子是有些贵了。但这“十联瓶”,分明就是十只工艺精湛到无可挑剔的玻璃瓶,可分可合,十只一起卖两千两,这是……天上掉下的大便宜啊!
还未等掌柜开始叫价,已经立即有人喊了声:“三千!”
这是头一回,二话不说就被加上了一千两的物件儿。
这还不算完,“三千”叫过之后没多久,“四千”“五千”被相继叫破,掌柜的手持一柄木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