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娘心想,赵蕊儿所谓的“有人”也不过是卢方义而已。
她未给赵蕊儿说的是,当时左屹分析卢方义的官位时,还曾说过:“……此人如今虽被皇上安排了‘殿中丞’一职,却也说明卢方义毫无根基。如若他有根基有人脉,自然能钻营一番,又岂能被安排在采买之事上。”
芸娘向赵蕊儿一甩手,道:“你们自己都自身难保,还说这些大话。莫给我添乱,我自有主张。”
雨丝越来越大,芸娘最后道:“你好好跳你的舞,再莫来寻我,省的被人利用。”转身急急去了。
清风中,少女的背影窈窕而轻快,虽有身为良人的优雅行止,那一股洒脱江湖味却依然在身。
赵蕊儿喃喃道:“我自是没能力掺和你的事,然而还在牢里的那个人却心急如焚。”
她叹了口气,这世间,谁人不是自身难保呢?
日子一晃,入宫已过了十日。
这十日里,良人子之间气氛越来越紧张,各种暗箭明枪越加频繁。
一个人笑,一定不是想笑,那笑脸下很可能藏着刀刃。
一个人哭,一定不是想哭,那眼泪下有新的预谋。
一个人睡觉打呼噜,一定不是真的在打呼噜,很可能伪装出声音,双眼大睁。
这其中急着上位的姑娘们乐在其中,倒是苦了明哲保身的人。
不出几日,所有人纷纷瘦了二两肉。
芸娘的胸衣松脱了一圈,只得用针线勉强缝紧,将就着穿一穿。
气氛紧张的不仅是进宫待选的良人,便是宫里各宫人们,也莫名的紧张起来。
宫道上多了侍卫,少了宫娥。
后宫各殿的嫔妃们更无人出面宴请良人。
每日教习完当日课程,女官们便关闭了掖庭宫里良人所大门,众人丝毫不能外出。
过了两日,一大早,女官却未按例开展教习,只吩咐道:“换上各自衣裳,画好妆容,去御花园里赏花。”
见良人子们兴致缺缺,又加了一句:“说不得,皇上或各位王爷会去御花园。”
良人子们一片喧哗。
这竟然是刻意而为的“相亲”节目呢。
姑娘们如待嫁新娘,欢天喜地换上盛装,描眉画目,誓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因着女官说今日可以“无状无形”,“展现自我”,春深日暖的御花园周遭,良人子们尽情展现着各自的特长。
有天真不减童趣、持团扇扑蝶者。
有才情出类拔萃、手捧书攻读者。
更有多才多艺之人,横笛吹一曲《春日思困》,暗中传情者。
芸娘隐在假山背后,极其细致的打量着周遭环境。
不若藏在假山里,让女官以为她失了踪。等风头过了后,她再想法子翻出宫墙,换个身份生活?
她看了看巍峨宫墙,再看看顺着墙根站的笔直的一圈侍卫,以及侍卫手中明亮夺目的长枪,放弃了这一念头。
再找谁呢?她从入宫时便刻意观察了黑甲羽林卫,再没有发现过殷人离的面目。
她隐约记得,她被换了亲事那两日,殷人离是出现过的,之后便再未露面过。
他说他要去军中守南疆,只怕之后又回了南疆。
前方行来一堆身穿补服的官员,中间簇拥着龙袍在身的皇上,还有一位二旬左右、面目怪异的番邦人士。
众人从假山边经过时,瞧见御花园里的温柔乡,那番邦人便操着不纯熟的中原官话道:“皇上的,福气大的!”
皇帝哈哈一笑,目光长久的流连在千娇百媚的良人身上,半晌方道:“中原便这一点好,女眷们肤色白皙、面貌姣好、身段诱人、风情有加,克里瓦如若长久生活在中原,定会乐不思蜀,同朕一般怜香惜玉。”
那被称为“克里瓦”的来使也跟着哈哈一笑,恭维道:“不是人人屁股都能和皇上一样大的,下臣粗人的,坐不上龙椅的,享用不了中原女子的,也只能配上草原里的蛮妇的。”
藏在假山背后的芸娘听到,心中疑道:这人口出狂言,竟敢说“坐龙椅”三字,只怕何时丢了脑袋都不知。
她藏的那个位置,双脚有些不好着力。
只这一点时间,一只脚已经要滑下去。
她屏气凝神,微不可闻的挪了挪脚,便听一声利喝:“光天化日,何人窥探龙颜?”
立时有侍卫围了上来。
芸娘不知旁人的脑袋丢没丢,自己的脑袋却有些不稳。
她心中长泣,战战兢兢道:“皇上,是……是民女……”
她自觉高举双手,迎着侍卫的刺眼长枪转出了假山,咧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扑通一声跪在皇上面前:“皇上……”
头顶上的声音极其可亲:“平身,莫拘束……”
又是“莫拘束”。芸娘知道,在宫里听到“莫拘束”这二字,可千万不能单纯去信,否则可要吃大亏。
她惶惶然不敢起身,便听头顶上那人间真龙道:“克里瓦只以为草原上的女子才泼辣,实则中原女子,其性活泼的,也是有的。”
他对着跪在脚下的少女道:“朕记得,你爬树的手艺,十分了得……”
芸娘:“……”
暖风徐徐吹来。
芸娘站在一棵树下,前胸起了一层热汗,后背处的冷汗却还未干透。
什么时候,爬树成了两国邦交的一种手段,芸娘在前后两世里,都未听闻过。
她不就是为了不去争宠,才藏在假山后面的吗?
怎么藏着藏着,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