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老同见到我,丝毫也不提昨天晚上的事情,好像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儿。
我感到老同极端阴险,阴险得令人恐惧。
又过了几天,老同准备了一个箱子,装在了他乘坐的车子里,然后把我叫上车子,他亲昵地搂着我的肩膀说:“兄弟,我们两个是患难之交,我在最困苦的时候,遇到了你;你在最困苦的时候,遇到了我。我们两个是最好的朋友。”
我一言不发,不知道他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
老同接着说:“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们今天一起去看恩人。你说过,距城几十里外,有一个烧炭场,今天我们去看望掌柜的,给他送礼。”
我知道,老同又在考验我。这个老鬼子,比狐狸还狡猾。
烧炭场就在山下,汽车不大工夫就开到了。
烧炭场里有弟兄两个人,积年累月的烟熏火燎,让他们两个通体黝黑,就像两只大猩猩一样。因为长期与世隔绝,他们的语言几乎退化了,见到人只会嘿嘿笑着。好多年里,他们接触的,都是前来买木炭的人。
我一看到烧炭兄弟,就跪倒在地,呜呜哭着,感谢他们的搭救之恩。穿着便衣的老同和宪兵站在一边,好奇地望着烧炭的窑洞,他们似乎没有看我,但他们时时处处都在盯着我。
烧炭兄弟扶起我,嘿嘿地笑着,脸上满是憨厚的表情。因为皮色黝黑,所以牙齿就显得特别白,好像满脸都是白牙。
老同问:“树木怎么就能烧成木炭?”
烧炭大兄弟说:“火烤。”
老同问:“怎么个火烤法?”
烧炭小兄弟说:“不断烤。”
烧炭兄弟有着丰富的烧炭经验,但是他们不知道怎么表达。烧炭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需要不断加热增温,把木材里的烟雾逼出来,然后冷却,这样,就制成了焦黑而轻飘的木炭。再次取暖的时候,木炭烧得红红的,但是没有烟雾。
老同问的是怎么烧炭,其实他的目的不是问烧炭,他通过观察烧炭兄弟,想知道我有没有说谎。
木讷老实的烧炭兄弟,当然不会说谎的。他们确实是我的救命恩人。
两个月前,冬季来临的时候,有一天早晨,我穿得破破烂烂,晕倒在烧炭场不远处。一个路过的中年人匆匆忙忙跑进烧炭场,给烧炭兄弟说前面路上有一个快要饿死了,你们去救他。善良的烧炭兄弟拉着板车来到路上,将我拉回了烧炭场。
后来,我和烧炭兄弟住在一起,吃在一起,也在一起干活。后来,我主动提出去往多伦城中卖木炭,两天一个来回。不久,我就在宪兵司令部门口遇到了老同。
老同不知道,这是三师叔他们早就定好的计策。
烧炭人是真的,过路人是假的。
那个过路人是三师叔。
老同相信了烧炭兄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向我们布置好的陷阱方向,又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我打入宪兵司令部,想要效法那个刺杀了庆忌的要离,用武器刺杀老同,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老同对所有人都怀有戒心,尽管他腿脚残疾,但是他功夫没废,他的柔道技术相当好,而且经常练习,他把一些中国青壮年男人带进宪兵司令部,供他和那些宪兵练习柔道,这些中国男人都被他们摔得鼻青脸肿,奄奄一息。
老同的枪法还很准,他一抬手,就能够打下树上的鸟雀,根本不需要瞄准。他有一把非常小巧的勃朗宁手枪,须臾都不离身。
三师叔他们早就算准了我一个人是没有机会刺杀老同的,所以,他们只让我打听,老同有什么爱好。
每个人都会有爱好的,每一种爱好都能够让敌手找到突破口。
你的爱好,就是你的死穴。
老同的爱好是古玩。
老同不但喜欢古玩,他还是一个古玩鉴赏家,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出门搜罗古玩,车里带回来一些字画玉器。过段时间,这些东西就消失了,估计是让人带到了他的日本老家了。
我不常走出宪兵司令部,没事的时候,我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但是我每月逢七一定要出去,这是我和三师叔他们约定的接头日子。开头的两个月,我走出去,在大街上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又独自走回去。我的身后肯定会跟着一个人,尽管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是他肯定一直在盯着我。
那是老同派出的便衣。
那两个月里,我在街道上走过了六次,都没有人主动找我。但是,我知道会有一双眼睛在盯着我,也会盯着跟梢我的那个宪兵。
那是三师叔他们。
有一天,老同突然问我:“你这一路上,从赤峰走到多伦,知道哪里有值钱的古董?”
我很真诚地说:“啥叫个古董?”
老同说:“就是过去的东西,年代越久远的,我越爱。”
我努力想了想,摇摇头,还是不懂啥叫个古董。
老同看着我说:“呆狗,呆狗,你他妈的真是个呆子。”
又有一天,太阳很好,我清洗了床单,晾晒在大院墙角的木棍上。老同走到了我的床单跟前,突然停住了脚步。
“呆狗,呆狗。”他大声叫喊着。
我忙不迭地从屋子里跑过去。
老同指着我床单四周用针线缝上去的铜钱问:“这些铜钱怎么来的?”
我睁着一双懵懵不懂的眼睛问:“什么怎么来的?你问的是啥?”
老同拿起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