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然大悟地说:“哦,麻钱啊,它叫麻钱,不叫铜钱。”北方乡下人都把铜钱叫麻钱。
老同又问:“怎么来的?你怎么会有这个?”
我轻描淡写地说:“喇嘛庙的和尚那里有很多。”
老同问:“哪里的喇嘛庙。”
我说:“距离这里上百里,深山老林里,没有人知道,里面只有一个和尚,这里人叫喇嘛。我当难民的时候,路过那里了。”
老同拿起我的床单说:“你看看,这些铜钱就是古董,上面的字,有的是乾隆通宝,有的是康熙通宝,这是过去的铜钱,放在过去不值几个钱,放在现在就值钱了。”
我说:“值钱了?不会吧,那个和尚那些这些东西很多的,都是人送给菩萨的。”
老同想了想,问:“你说的那座喇嘛庙是不是很陈旧?”
我说:“是的,房子都漏雨了,没有一千年,也有几百年。我住的那间房子里,这种铜钱堆满了墙角,和尚说,这是以前的香客送来的。”
老同说:“那好,喇嘛庙里肯定有很多古董。过两天,你带我去一趟。”
喇嘛庙里早就荒废了,没有古董。但是,三师叔他们骗来了很多古董,放在了喇嘛庙里。
三师叔的这种骗术,江湖上叫做“翻戏”。三师叔空手套白狼,骗来了价值不菲的古董。
下面我要讲翻戏,这种骗术,现在还很多,甚至比以前还要多。做生意的人,经常被骗光了家底和本钱,其实遇到的,都是翻戏骗术。
老同对我的床单感兴趣,是因为我的床单上,有我用针缝上去的很多麻钱。这些麻钱,都是清代的钱。这些钱放在现在,很值钱。
过去北方人睡觉都是大炕,炕是这样垒成的,先用砖头或者土坯垒起支柱,支柱上面铺着“磨基”。磨基是用草屑和泥土搅拌后制成的,方形,大约一米宽一米长,支柱中间走烟道火道。烧炕的时候,烟火就会烧烤磨基,谁在炕上的人就会感到暖和。
因为是土炕,所以炕面上就要铺着席子,席子是用芦苇编成的,席子上铺着褥子,褥子上铺着床单。席子的表面很光滑,褥子和床单会经常溜到一边,所以,人们就把麻钱缝在床单的边缘,麻钱****席子的缝隙,褥子和床单就不会溜到一边去了。
在过去,几乎家家户户的床单边都缝着一圈麻钱。
我的床单上缝着康熙通宝和乾隆通宝,这些麻钱都是老同眼中的古董。我一个行走江湖的,漂泊不定,居无定所,肯定不会身上经常装着康熙和乾隆年代的硬通货,这些麻钱是三师叔交给我的。
三师叔他们住在喇嘛庙里,过着原始人的狩猎生活,也没有康熙和乾隆。这些康熙和乾隆是三师叔“翻戏”得到的。
三师叔行走江湖大半生,对各种江湖骗局稔熟于胸,了如指掌。
以下是三师叔后来给我讲述的。
我将老同喜欢古董的情报传过去后,三师叔他们就开始紧锣密鼓地给老同编制圈套。
老同最喜欢的是玉器和字画。有一次我上大街,转过两条街,后面跟上来一个人,我一看,是胖大和尚。不过,胖大和尚不是僧人打扮,而是生意人打扮。胖大和尚故意将我撞了一下,然后向我说对不起,趁机询问我:“当家的,做什么生意?”我说:“做啥生意啊,我这种人还能做生意,就是玩石头片儿。”我顺手从地上捡起一片石头,丢出去。
胖大和尚再没有说话,径直离开。他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我的情报也传出去了。我们说的是江湖黑话,即使后面有跟梢的,日本人也听不懂。
在江湖黑话中,当家的,指的是头领。胖大和尚问的是头领,我回答的是我。即使有江湖中人偶然听到了,也猜不透我们说的是什么。我说玩石头片儿,指的是老同喜欢古董。江湖黑话中,石头指的是玉器,片儿指的是字画。
老同得的是石头片儿的病,三师叔他们就对症下药,只需要一剂药,就要让老同起“生”回“死”。
张家口是察哈尔的省会,自古繁华,商贾云集。三师叔和豹子空着双手来到张家口,走的时候就要腰缠万贯。
他们要用翻戏骗术。
三师叔是江相派的探花郎,什么样的人都见过,什么样的人他都算过卦,上至军阀政客、巨商豪富,下至引车卖浆、挑夫走卒,几十年的江湖经历,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和强大的心灵。处乱不惊,面不改色,泰山崩溃于前而容不变,毒蛇蔓延四周而目不瞬。他是江相派的顶尖人才。
豹子是晋北帮的二当家,技艺高超,豪气干云,爱憎分明,极重义气,只要他认准了你是朋友,刀山火海也敢闯;如果他鄙视你的人品,金山银山也不取分毫。他在盗窃行当纵横几十年,从无失手。每次动手偷窃,先要打听此人品行与职业,他只偷贪官与巨商,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江湖上称这种贼为“义盗”。
喜爱古董的宪兵司令老同,是多伦最大的黑帮头子,多伦城中的石头和片儿都被他搜罗一空,他要去百里外的喇嘛庙找古董,三师叔和豹子只能去遥远的富庶之地张家口找宝贝,然后带到喇嘛庙,等着老同上门来取。
张家口有一家很大的古玩店,藏货丰富,名动京畿。这家古玩店是一个做鸦片生意的人开的,自古做鸦片生意的人,就没有好人。三师叔和豹子的眼睛,盯上了这家古玩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