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醒来,天色大亮,梅府的仆人早已恭恭敬敬候在门外,两个温婉秀气身姿窈窕的丫鬟进了门,从食盒中取出早饭一一布菜,各式菜肴都放置于夹层碗中,尚且温热,开洋干丝,牛肉烧饼,鸡丝浇面和五色小糕,末了还有一碗香气四溢的皮蛋瘦肉粥,干丝嫩而不老,干而不碎,拌上上好香麻油和生抽,清爽可口,锅贴外脆里嫩,馅足汁多,一口咬下鲜美无比。
秦维桢记得年幼时和梅世兄偷偷溜到金陵夫子庙游玩,每次都对着这些小吃拇指大动口水四溢,年年的压岁钱花个精光,夜深人静才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恋恋不舍的回府,再被爹爹好一通责骂,向来温和宽厚的梅师叔赶紧上来劝解打发他们去睡觉。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那繁华夜景恍如隔世,无忧童年终已逝去,可有心人还记挂往日情分,特意准备,秦维桢心中升起暖意,浅浅一笑。
过了晌午梅世英便遣人来报,说请秦公子晚饭后去后院赏梅,秦维桢面露难色,方才道明自己的书童月白太过劳累中了风寒,正卧倒在床休养,自己孤身一人不便出行,谢绝梅公子好意。那人回去复命,不一会儿又请了大夫为月白问脉拿药,顺便换了干净被褥枕头,又留了个年轻仆人伺候。
他一整日就待在房中濡笔妍墨,练字习帖,晚饭后拿起随身行李中的一本《小窗幽记》读了起来,正到那句“交友须带三分侠气,做人要存一点素心”,只见梅公子推门进来,笑道:“秦兄好雅志,如此良辰美景也要错过!”身后还跟着昨日的茶道中人,微微颔首,也不言语。梅世英转身一指这人道:“今日家仆回禀时,这位郝师傅就在旁边,自告奋勇愿陪秦兄后园赏梅,他说自己师傅常年风湿,平日都靠轮椅出行,自己伺候惯了略懂门道。你大可放心,他向来行事稳妥,绝不会妄自夸口。这金钱绿萼梅极为娇贵罕有,是我府中花卉名家煞费苦心养育而成,今年开得极好,花期将尽,可千万不要错过。”
秦维桢见了,也不好再推辞,况且这名花倾城确实令人心生向往。一旁的郝师傅极有眼色,见他默然便上前摆弄轮椅,这人下手不轻不重,恰到好处,操控轮椅驾轻就熟,毫无颠簸。秦维桢安下心来,与梅公子一同出门。
一路走来,后园屋脊栉比,房舍连云,亭台水榭,比比皆是。佳木葱茏,异卉烂漫,繁星在天,花香沉沉。这是苏州园林,精致小巧,古朴淡雅,写意见长,秦维桢少时来金陵梅家,住的只是普通庄园,从未见过傲雪山庄。梅世英说:“爹担任武林盟主后觅得此处,花费十年功夫,聚集天下能工巧匠,奇花异树,将此处建造为武林第一庄,今年正好借五十大寿之际,请各路豪杰齐坐庄中,共襄盛举。”
见他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秦维桢料想后天的寿宴上,梅世兄定将备受瞩目,大放异彩,不过这般丰神俊美的名门之后,本就当逐鹿中原,天定fēng_liú。人生在世,就当一展平生所学,不负胸中抱负,不虚此行,不枉此生。
正说话间,忽闻得一阵幽香,沁人心脾,眼前已出现了一片梅林,只见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正中几株梅树尤为出众,花成碟型,层层疏叠,绿萼白瓣,仿佛二八佳人婀娜多姿,长裙皭皭,手臂修长,指尖鹅黄,绿鬓如云,却又不胜娇羞,低头掩住盈盈笑意,也掩不住遍体馨香,绵绵不绝。云生满林,月照长空,三人或站或坐,迷醉林中,心旷神怡。怪不得古人要梅妻鹤子,如此幽境,果然令人心折。神迷意醉间,忽听得一阵琴声,清越空灵,飘忽不定,泠泠鸣玉,余音袅袅。
梅世英笑道:“我等今天好福气,得听一曲,且去瞧瞧。”
秦维桢略显诧异,迟疑道:“这般不请自去,搅了弹琴之人的雅兴,只怕唐突佳人。”他虽不知弹琴的人是谁,但听那曲中的意境气度,绝非歌姬,十有八九是养在深闺的金枝玉叶,知书达理,气质出众,他们几人素昧平生,只怕惊扰了女中伯牙。
梅公子戏谑一笑,“兄台有所不知,这人是我府中的花匠,这金钱绿萼便是她的得意之作,琴技也是一流,如此fēng_liú人物,难得现身,千万不可错过。”说罢便追着琴音而去,郝师傅顿了一下,也推着轮椅跟了上去。
梅林之外正是一处六角凉亭,红栏绿瓦,珠帘垂地,帘后一人,云鬓如雾,一身浅绿,长裙曳地,背对众人,纤纤十指正拨弄着一把风首箜篌。乐器龙身凤形,连翻窈窕,缨以金彩,络以翠藻,琴弦在明朗月光下化为一泓清流,细细流淌。那指甲未染颜色,光润颜泽,如珠如贝一般在水中灵活跳跃,光芒耀眼。一旁默不作声的郝师傅竟然呆了,心想人间居然有这般神仙女子,出尘脱俗,蕙质兰心,只一背影便叫人一见倾心,永生难忘。梅公子看向秦兄,意味深?”
“梅兄好生小气,有这等美事也不叫上小弟!”突然几人快步走了进来,为首一人声音洪亮,锦衣华服,说话时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帘内佳人,毫不掩饰。梅世英眼中怒意一闪而过,心想这人好生放肆,私自带人闯进后院,不请自来,还这般高声大气,旁若无人,怨不得父亲总是避着他们父子二人。心中不快,脸色却仍是平和,“袁兄来得正好,小弟在此引荐二位,这位秦兄昨日才到府中,是阑干剑秦大侠之子,小弟与他是多年挚交,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