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旭瞧着围观的沈氏一族子弟,要么是如沈蟠、沈韬之类的膏粱子弟,要么是如沈昱一类的,小手段不断,却难当大任。只荣、泽二人风姿轩朗,才学渊博,可向仕途一搏。可惜,前者心性狭窄且嗜贪,一旦出仕,恐会成为梁翼之流的人物,反会祸几家族。后者又整日放荡游冶,清谈高论,志在山林而非庙堂。偌大的沈家,尽难找出能支撑门楣的后人,父亲辛苦经营来的家业,反而成了有些人享乐的温床。想至此处,他内心一片凄凉,俊秀的面庞上修眉紧锁,又瞧见沈昱战战兢兢的样子,冷哼一声,道:“你院子的人,小的小,老的老,正经的大房公子,却遭人作贱成这副模样,成什么样子。”
沈昱更不敢出声,沈蟠和西厢房的几个人面上露出点惧色来。
要知道,沈旭这人,最是护短,无论是他的嫡亲兄弟沈宁,还是庶出的沈韬、沈静嘉,他都多有照拂。沈蟠也是瞧着沈昱被各方不喜,才敢垂涎他身边的丫头,却没想到,人没吃到嘴,却惹来沈旭的责问。
众人瞧见沈旭面色不悦,知情识趣的早走了,就算有那不会察言观色的,也被身边机灵的丫头小厮拉着离开了。西厢房几个,更是溜得比谁都快,一时间,就只剩沈家大房三人和沈蟠在场了。
沈旭叹息一声,目光扫过不远处的冬雪和琇莹,向着冬雪道:“冬雪,你过来。”冬雪猜到了他接下来的话,面色惨白,目光哀求的看着沈旭,眼中落下泪来。
沈旭不为所动,对着沈昱道:“冬雪是三月前,母亲拨到我院子里的,为人知书识礼,以后就让她跟着你吧。”他又对着冬雪道:“你一贯稳重,到了玉笙居,好好做事。”在场众人,皆不敢反驳他的话,他说完,只觉得意兴阑珊,不再看在场众人一眼,径直去了。琇莹和一个面庞清秀的小厮赶紧跟上,冬雪神色凄凉的站在原地。
沈蟠恶狠狠地瞪了沈昱几眼,又对着烟儿骂了几句“贱人”,也带着喜姝和一个小厮离开了。
沈韬艳慕地瞧了几眼冬雪,笑嘻嘻地走了。
孟夏时节,草木疯长。芭蕉树叶片舒张,阴满中庭,沈昱却觉得浑身阴寒,烟儿也怔怔地站着,脸色青白,眼里的泪珠子滚下来,打湿了胸前的素色衣襟。
沈昱呆呆地站了片刻,才动身往玉笙居去了。铜钱倒是殷勤了许多,围在他身边嘘寒问暖,过垂花门时,恭敬地弯腰行了礼。只冬雪一人,落寞地站在庭院中,似土形木骸般形容枯槁。
沈昱和烟儿一路沉默着,等到了院子里,烟儿轻轻敲了几下门钹,等了片刻,蒋婆子才打开门,迎了沈昱和烟儿进来,又手脚利落的闭了院门,边引着沈昱往院子里走边笑着道:“刚刚令仪姑娘还念着说你们该回来了。要说啊,这令仪姑娘别看年纪小,最是个会疼人的了。想着公子念了一天的书也累了,又记挂着公子不爱吃那带苦味的茶水,特地让老婆子去厨房讨要了碗乳酪面茶来,那面茶是用少量粗茶汁熬的,兑了炒面,羊乳、甜烫、芝麻等物,吃起来最是香甜。”几句话的功夫,三人就穿过了幽静的庭院,蒋婆子打起正厅的门帘,沈昱矮身进屋,只见令仪正静静守着一盏青釉汤盅,她做事向来细心 ,因怕面茶冷了坏了口感,就将汤盅底部浸在热水里面温着。
令仪今天穿一身浅绿色宽袖布裙,梳高髻,见到沈昱,高兴地道:“公子回来了。这面茶才刚刚温上,快来尝尝。”边说边引着沈昱坐下,然后揭开汤盅的盖子,拿白瓷小碗盛了半碗,递到沈昱手里,随口问道:“烟儿姐姐哪儿去了?”
沈昱含混着回道:“隔壁书房里放置东西呢。”
令仪便向着隔壁喊道:“烟儿姐姐快来,这里还有两样点心,公子一人也吃不下,你在那小隔间里憋屈半天了,也进来吃几块,尝尝新鲜。”她嗓音清脆,莹白的鹅蛋脸上一片喜气,沈昱不由得也高兴起来,两口喝完了,道:“味道甜滋滋的,你也尝点。”
令仪道:“这东西金贵,我也是昨儿听怜儿说西厢房的二爷特地向厨房定下了,便想着公子不爱吃茶水,一过了晌午,便让杨妈妈厚着脸皮去厨房讨了一盅。”说话间,又盛了一碗拿给沈昱。然后绕到折屏后面,端出两小碟糕点来,摆在团云纹茶几上。
沈昱抬眼看去,细洁润泽的白瓷碟子里盛放着晶莹剔透的糕点。令仪指着其中一碟道:“这是水晶皂儿。”又指着另一碟道:“这是间道糖荔枝。”她边说边拿了两个小瓷碟,两样点心各夹了两块到瓷碟里,向着蒋妈妈道:“这是蒋妈妈您老的,东西少,妈妈莫要嫌弃才是。另一份,要劳烦您带给杨妈妈了。”
蒋婆子瞧着碟子里的东西精致非常,连连摆手推辞道:“这样精致的吃食,给了老婆子没得是糟蹋了,姑娘还是留着自个儿尝尝鲜吧。”
令仪道:“妈妈胡说,哪有人糟蹋东西这一说的,这几块糕点能进了妈妈您的肚肠,那才是它们的一场好造化呢。”
两句话逗得蒋婆子大笑不已,也不再推辞,爽快地伸手接了,不住口地道:“姑娘真是蜜糖般的嘴儿,老婆子我在这沈府里里外外几十年,别的不说,这一双眼珠子最是毒辣,见过的没见过的,各色小姐夫人,还真没哪个比得上姑娘您的。”说完,向着沈昱打了个千儿,便退了出去。
沈昱正大口大口地吃那水晶皂儿,见蒋婆子出去了,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