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妈妈牵着明月走到堂屋,却见那乔芳家的沉着脸坐在主位上,眉心有点烦躁。
乔芳家的三十不到的模样,光滑的髻上插着金簪和玉钗,还有两支金掩鬓,穿着上好的绫罗衣裙。左儿在一旁轻轻地替她打着扇子。
再旁边,还立着两个仆妇,见明月进屋之后便立在屋子中央,不动了,于是不由得催促道:“大姑娘还忤着做什么?还不快些给乔妈妈行礼。”
乔芳家的慢慢地打量了明月几眼,只见明月打扮得像个村妞,穿着一身老气的粗布靛青衣裙,头上才总了角,只是倒还略显白胖。
明月一直扑闪着双眼盯着乔芳家的,没有错过她嘴角的一丝抽动,那里隐匿着轻蔑的嘲笑。
“你是什么人?”
明月天真稚嫩的嗓音响起。
乔芳家的微微一笑:“你竟不认得我了么?”
明月侧着头想了想,道:“也并不是全不认得,我记得你这张脸,你仿佛是哪个房里的人。”
乔芳家的脸上的笑登时凝住了,房里的人?!
可以是姨娘,可以是通房,也可以是奴婢。
却总不能是主子!
这个死丫头,竟敢如此羞辱她!
左儿没听出什么不妥来,可那两个仆妇却跟着神色一变。
乔芳家的脸色一厉,一拍桌子,朝李妈妈怒叱道:“混账!李妈妈,瞧瞧你把好好的姑娘教成什么样儿了?张口闭口,就是房里的人!”
李妈妈虽然听着明月这话有些怪怪地,可到底没往那处想,一听乔芳家的训她,不由得一脸慌张。
可明月却惊讶地道:“你不是侯府哪个房里头的下人,难不成是别家的奴婢?”
乔芳家的被直直地一语揭穿,再无法掩盖,一时眯起眼来,那阴毒的目光幽幽地望向明月。
左儿忙在旁断喝道:“胡说什么,长没长眼睛?这是夫人的陪房,是夫人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媳妇,乔嫂子。”
说罢,昂着下巴,一脸的与有荣焉。
明月“哦”了一声,又好奇地问:“那你来做什么?”
“我今日奉夫人的命,来这宅子上巡察一番,顺便来瞧瞧你过得如何。”乔芳家的说着,睥睨地瞥了明月一眼,又接着道,“可不来不知道,咱们这许家的大宅,竟住进了奴婢家的一窝子,且还都不是咱们许家的下人。咱们这儿什么时候竟成了善堂了。”
明月懂了,原来看她被照顾得好好的,有人不乐意了。
非得把人给赶走了,只剩下一个李妈妈,早晚得给她们磋磨得不成人样。
明月嘟着嘴道:“李妈妈一家,在庄子上租了地种着,平时没少帮忙收拾屋子,有何不可?”
乔芳家的打鼻孔里哼了一声道:“李妈妈的儿女都能住在这宅子里,倘若旁人也有样学样,咱们这宅子跟善堂又有什么分别?你还小,莫要错信了坏人。”
说着,也不等明月辩驳,直接下令道:“让他们卷铺盖走。”
明月眼珠子转了转,大声道:“他们家还种着地呢,前几日才预缴给了庄头下半年三十两的田租。”
乔芳家的置若罔闻。
明月不过才帮着说了一句话,那头已听到李小满和李立夏的吵闹声。
李妈妈待要过去看,乔芳家的便道:“李妈妈,你可知罪?”
一恍神,那两个仆妇已上前将李妈妈按倒在地,跪在了乔芳家的脚前。
明月心头一沉,这是要将李妈妈也一并赶走么?
一抬头,那乔芳家的已一脸狰狞:“你竟敢教唆咱们许家的姑娘不学好,嘴里竟说些不干不净、下作无耻有失身份的话。”说着,又怨毒地盯了明月一眼。
接着又道:“不敢哄骗姑娘,任由你们罔顾身份,鹊巢鸠占,一家子住在不属于你们的屋子里。你明为姑娘的奶妈妈,却打量着姑娘年少无知,一心为自家谋私。”
说着,冷哼了一声,直了直脖子道:“拉下去,按家法打四十大板,生死不论。”
那两个仆妇闻言便要将惊呆了的李妈妈拉出去。
明月觉得可笑极了:“等一下,我来问你,你是县太爷吗?”
乔芳家的愣了下,轻蔑地瞟了明月一眼,心想这死丫头还小,真的什么都不懂,叹了口气道:“我代正嘉侯夫人处置侯府里一个吃里爬外的奴婢,还是作得了主的。”
明月抱起手臂道:“你们是侯府里的奴婢,可李妈妈又不是喽。”
乔芳家的几个都呆了一呆,左儿反应快些,恍然醒悟一般道:“你懂什么?李妈妈虽说不是夫人手里买进来的,可一样也是奴婢,比咱们都不如的贱婢。”
李妈妈是许明月的亲娘,先正嘉侯夫人买的。
乔芳家的不耐烦道:“和她啰嗦什么,还不快拉出去棍棒伺侯?”
外头传来李立夏的哭声,还有李小满仿佛在和那些下人拉扯。
明月到底怕李小满个头小吃亏,也无心恋战,便道:“我早将卖身契还给李妈妈了,李妈妈早就已经是良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