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堂里早就聚集了不少香客,多是那些上了年纪的太夫人、夫人,相比下,端木绮和端木绯这样的年轻小姑娘就成了绿叶堆里的两朵鲜花,一时引来不少夫人的关注。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能来皇觉寺听经的本来就是高门大户、官宦人家,香客中有好几个女眷都认识贺氏,便笑着与贺氏寒暄,又把两个小姑娘狠狠地夸奖了一番,说她们孝顺,说她们小小年纪就静得下心云云的。
这若是平常,贺氏难免有几分得意,可是此刻她心绪不宁,只是虚应了几句,就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待到巳时,一个胡须雪白、慈眉善目的老僧就在一众僧人的簇拥下来,法堂内顿时一肃,寂静无声,气氛也随之庄严肃穆起来。
信徒们虔诚地跪坐在蒲团上聆听寂宁大师宣扬佛法,今天大师讲的是《金刚经》。
寂宁大师果然佛学造诣高深,讲的经深入浅出,娓娓道来,令得一众香客以及寺内僧人皆是沉浸其中。
法堂里,除了寂宁大师的声音外,一点声响也没有。
贺氏眼睑半垂,看来眼观鼻、鼻观心,脑海里还想着那支签的事,细细地品着每一句。
“蜃楼海市幻无边”,难道这是暗示端木家金玉其外,外表风光,实际上根底不深,随时都会“或被狂风忽吹散”,毁于一旦!
还有最后那句“有时仍聚结青烟”,青烟虚浮,不能长久也,哪怕跟前虽好,却实无归结。
仔细想想这四句签文是字字正中要害,要是因为这桩指婚触怒圣颜,连累了贵妃和大皇子的话,那么端木家就摇摇欲坠……
四周蓦地一静,一声敲木鱼声响起。
寂宁大师已经讲完了经,温和地询问众人可有什么疑惑,贺氏右手边的一位夫人便站起身来,向寂宁大师提问。
贺氏瞥了对方一眼,正好就看到端木绮跪在蒲团上难耐地蠕动着身体,试图给膝盖调整一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贺氏皱了皱眉,面色微沉。
如此不虔诚,那还不如别来,当着神佛的面,就这样敷衍了事,这不是让天上神佛觉得她们端木家不诚心吗?!
端木绮心不在焉,没注意到贺氏正在看她,她的注意力几乎全部集中在了她跪得酸痛无比的膝盖上,忍不住又一次挪了挪膝盖。
贺氏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目光,再次垂下眼帘,眼神阴晴不定。
四周又有香客、僧人陆续地站起身来,行礼后,向大师提问,求大师解答。
寂宁大师还了礼,不耐其烦地一一作答,声音宛畅: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欲求如来净圆觉心,应当正念远离诸幻。先依如来奢摩他行,坚持禁戒,安处徒众,宴坐静室,恒作是念,我今此身,四大和合……”
寂宁大师徐徐道来,为信徒们解惑,气氛亲和。
相比之下,贺氏的心中却似起了一片惊涛骇浪,什么“如梦幻泡影”,“应当正念远离诸幻”,“坚持禁戒”,在她听来句句皆是佛偈,发人深省。
贺氏目光怔怔,直到散场还是端木绮在她耳边唤了一声“祖母”,她才猛然回过神来,在端木绮的搀扶下从蒲团上缓缓地站起身来。
寂宁大师已经率领众僧人离去了,然而佛堂里的众女眷还沉浸在佛法无边的无上美好中,惊叹行善积德的种种神迹,有几分余味无穷。
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夫人感慨地说道:“老身早就听说这寂宁大师是洛阳城俗讲第一人,果然是名不虚传啊。”
“是啊,刘太夫人。”一个中年夫人直点头道,“我早就想去白马寺听大师讲经,一直抽不出空来,这一次真是沾了皇觉寺的光了。听说那远空大师与寂宁大师是知交,这一次也是远空大师特意请了寂宁大师来京……”
那些夫人们说笑着就出了法堂,声音渐远……
须臾,佛堂里就只剩下了十来人,端木绮虽然站了起来,但是腿脚还酸涩着,看着磨磨叽叽地还跪在蒲团上的端木绯,略带不耐地催促道:“四妹妹,我们该走了。”
端木绯跪在蒲团中间,收腹挺胸,上身挺直,一双小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整个人看来姿态优美,气质端庄。
她腼腆地一笑,慢吞吞地站了起来,吐吐舌头,赧然地解释道:“祖母,二姐姐,我的膝盖都跪麻了。”
端木绮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心道:也就你娇贵了。
对上贺氏时,端木绮又是一副孝顺温婉的脸庞,扶着贺氏道:“祖母,我已经让寺里在西厢那边安排了歇息的厢房,我扶您过去用些斋饭,歇息片刻吧。”
贺氏淡淡地应了一声,在端木绮的搀扶下跨出了法堂。端木绯慢悠悠地跟在二人身后几步外。
在法堂里,佛香佛烛环绕中,贺氏还毫无所觉,此刻出了法堂,才发现外面的天色不知何时阴沉了下来,天际阴云层层叠叠,仿佛那穿着铜甲铁盔的千军万马就要压来似的。
贺氏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几乎是下一瞬,天空一亮,乌云间忽然炸起一道巨大的闪电,紧接着,远处传来“轰隆隆”的雷声。
刹那间,贺氏感觉仿佛被那道闪电劈中了似的,浑身动弹不得,脑子里轰轰作响,直愣愣地看着天际。
“轰隆隆……”
雷声轰鸣不止,一下又一下地打在贺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