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多琦去世的一周后,我向学校递交了一份休学申请,理由是患有一种极难治愈的病症,需要去京城的医院疗养。因为有几个朋友在医院工作,所以病例在我去说明情况的当天就被开出来了。学校以极高地效率给出同意的回复,当然也与学校担心学生在校时出现任何身体或者心理上的问题有关。
于是,在一个天气晴朗的下午,我背着一个装有水杯,换洗衣物,睡袋,手机充电器,微型手电和少许压缩饼干的旅行包,登上了开往对岸布市的轮船。
说起理由,我自己也无从得知,似乎有一股力量在牵引我。
在办理完十天的落地签证之后,我搭乘一辆看不懂终点的公共汽车,开始幽灵般的穿梭在市里。与对岸几乎相同的建筑,但是人的肤色却有极大的变化。我窝在车后面的左边靠窗位置,饿了就啃两口饼干,渴了就喝一口杯子里的水,偶尔探出头看看窗外,但也是全无有意的反射动作。
走了不知道多久之后,我在一个门口摆放着斯大林铜像的公园前停住了。公园不需要门票,偌大的场地栽满松树,桦树和杨树,几条小路纵横交错,每个交汇处,都会摆放着一位苏俄伟人的铜像,每一位都拥有十分夸张的高度,以及深深嵌入土地里的异常沉重。
我在一个铜像旁的长椅上坐下,从包里掏出水杯和饼干,奇怪的是,丝毫察觉不到饥饿的感觉,但是行为意识告诉我,太阳已经要落山,应该在这个时间点内填饱肚子,然后去找一个可以躲避夜间风雨的地方,以供晚上睡觉。
这个季节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展露出淡黄的痕迹。远处传来阵阵钟声,洪亮而有力,期间从我身边走过五个人,三个男人略带醉意,相互交谈打闹着,像是准备再找个地方喝酒,还有两个年轻的俄罗斯少女,都长着高高的鼻梁,一个是金黄色的头发,另一个的头发是棕色的,看样子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来这里散步。
天空从东面扯来一张墨蓝色的渐变围布,西边开始泛起火红的晚霞。在走遍几乎整个公园之后,终于在公园的深处看到一处正在施建的场地,陈列在空旷路面的水泥管是理想的住所。心里少许有些踏实后,走到公园外的便利店里买了一瓶beluga,两块黑面包和几根香肠。
月亮渐渐升起,皎洁的光辉如秋雨般散落下来,树木仿佛带着湿气散发着冷光。我将卫衣的帽子戴上拉到眼眉处,将体温尽可能锁在衣物内,拧开beluga的瓶盖,喝了一口,一股暖流顺着食道流入胃里,随后传遍全身。指尖不再觉得麻木后,我掰开黑面包放入一根香肠,大口咀嚼起来。
老实说,我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宽阔的天了,上次看到的时候,应该还是在外婆家的后院里,有勺子形状的北斗星,有璀璨的银河,曾几何时,那曾是我十分向往的地方,也因为希望看得更清楚而偷偷攒下零用钱买天文望远镜。本来这一切是记不得那么清楚的,但是在一次与初中同桌见面的时候,她对我说:“你知道么?当时觉得你十分特别。一个因为考试无法考到满分就哭鼻子的小男孩。一个因为喜欢看星星就用一年多的时间从伙食费里节省,去买望远镜的小男孩。一个马上就十六岁还不知童贞是什么意思的小男孩。真是让人怀念,但是在精致的沙粒,也会在湍急的河流中变得光滑,希望你不会。”说完她咧着嘴笑起来,我也笑起来。
时间和回忆都是在意识到它们时候,才觉得它们已经不在。我又喝了一口伏特加,把瓶盖拧紧塞进背包里,脱去鞋子放到身旁,钻入铺好的睡袋里。梦境比以往来得更快一点。
深夜里,灯塔闪着橙黄色的光,一个身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坐在江岸的防护堤上,呆呆地望着静谧的湖面。微风吹拂她的裙摆,掠过她的刘海和睫毛,她双手抱着小腿,下巴抵在膝盖之间。
她在因为什么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