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飞虫划过水面时激起的一圈波纹,几秒钟以后,马奇就从朵兰的脑海中消失了。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考虑。
想了想,朵兰加快了脚步,从一个又一个村人身边赶了过去;在昏暗夜色里,她有好几次差点不慎滑倒,不过总算追上了走在队伍前头的那几个人影。
即使是在夜幕下,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林隽佑——他的背影与林鱼青简直如出一辙。
虽然孩子们都管他叫叔叔,但林隽佑看着其实和乡里庄上的叔叔伯伯们很不一样。他今年还未满四十,生得清瘦颀长,腰背笔直,姿态就像冬日里的一棵青竹。阿鱼也继承了这股子挺拔劲儿,以后大概会像林叔一样高吧……?
村里老人们说,那一年林叔把朵兰从雪谷里带回来的时候,她还太小,应该不记事呢。所以她也不知道,林叔探手伸进死去父亲的怀里、将她拽出来的那一幕,到底是她真正见过的呢,还是出于她自己的想象?
她轻轻朝林叔的方向赶了过去。
朵兰父亲是不慎滚落山崖摔死的。
他到死仍然紧紧抱着朵兰,没有让她折断哪怕一根骨头;这一点真是叫人怎么想也想不通,因为他那一天冲入雪山里时,原本是打算把女儿喂狼的。
朵兰不相信他是忽然在临死前焕发了对自己的爱,也早就忘了他是什么模样。每当她试图回忆起父亲的模样时,脑海中总会浮现出林叔的面容——他削瘦的脸庞被冻得通红,哈着气,一边温柔地哄着她,一边从死人手中把年幼的她拉了出来。
“林叔!”掐断了念头,她招呼了一声。
林隽佑一转头,清瘦的面孔上浮起了一丝惊讶的笑意:“朵兰?”
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影子,见有人来了,像是终于等到了机会,立即转身就走,即使林隽佑在背后一连叫了两声,那影子依然匆匆地消失在了黑夜里。朵兰几步走近他身边,目光在那背影上一扫,压低声音对他道:“林叔,马伯伯他们这就要离队了?”
“你听说了?”
“马奇告诉我的。”朵兰简单地解释道,“他说的时候也不避人,从我们身边走过去的人,应该都听见了。”
林隽佑叹了一口气,呼吸像白烟一般消散在黑夜里。
“林叔,要是你心里放不下……”
一句话还没等说完,林隽佑却忽然摆摆手,打断了朵兰:“算了,他们愿意走就让他们走吧。谁也没规定,同村几十年的,就得接着同村一辈子。”
朵兰一怔,借着夜色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见他这句话确实说得风轻云淡,她不由皱起眉头,顿了顿才柔声笑道:“林叔,你倒很少能看得这么开,只是别太自责啦。”
林隽佑应了一声,一边走一边转头看了看她,笑道:“你真是大姑娘了……我不自责。他们没有坠灵,离开其他人单独过日子,其实更安全,对谁都好。”
“林叔你也没有坠灵,但你可没有惦记着找个角落躲起来。”
朵兰轻轻嗤了一声,不料这句话却叫林隽佑大大窘迫起来,一张瘦长面孔都涨红了,好一会儿才吃吃地说:“不……也不是这样……唉,你回去后头跟着吧,让我们几个大人在前边开路就行。”
朵兰浑像没有听见这句话一样,依然寸步不离跟在他身边。
林隽佑苦笑一声,“别老这么固执,回去。”
少女看了他一眼,却忽然伸手来拿他的行李:“林叔,给我吧。”
“不用——”
她朝林隽佑一笑,不由分说拽过了包裹,声气轻柔:“我交给坠灵,你不用背了,怪沉的。”
朵兰话音一落,脚边一片草丛摇晃着打开了,从根系、泥块下露出黑幽幽的一个深洞,大小正好能够容下她手中的包袱。不等林隽佑出声,她一松手,包袱已经被扔进了土洞里,土块顿时又扑扑地合拢了。
“可别给林叔弄脏了,”朵兰轻声对脚下土地嘱咐了一句,“用土包着一层啊。”
“用土包着还能不脏吗?”林隽佑问道。
“那我一会儿把它拍干净。”
林隽佑还要再张口,朵兰却忽然抬起手,在他下巴上抹了一下,笑道:“林叔,你老大不小了,脸上还沾着灰呢。”
他又像个少年似的窘迫了起来,一副永远不知拿朵兰怎么办好的样子,摇摇头笑了一声:“阿鱼不在,倒像多了个女儿。”
提起林鱼青,二人忽然都静了下来。
半晌,林隽佑才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放火烧村的那一晚,他们在附近几座山里都找了一圈,却始终没有发现他的踪影,竟不知这孩子干什么去了。他们这一走,林鱼青就算是回了村子,又上哪儿找他们?
林隽佑抿紧嘴唇,回头望了一眼。三五成群的村人们,正在夜色笼罩下的丛林里,跋涉在他的身后;枝叶草木左右摇摆在暗夜之中,时而露出几个人影,时而又遮住了他们的踪迹。在哗沙沙的杂音之外,几乎没有人发出一点儿多余声音;只有风从山间吹过,化作呜呜声响。
几天的逃亡下来,所有人都被仓皇疲惫给浓浓地笼住了。
“朵兰,”林隽佑收回目光,轻轻叹了一声,“你帮我去后头通知一下,我们即将要跨过神圣联盟的国境线了。”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朵兰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