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或许,是少一有意驱除孤单,就真的在清空孤单后腾出了心灵的空间,这样,才体会到更多曼妙、复杂、别样的心绪,并注满心灵?
……
这些全是原因,又都全不是。少一望着大孤山苦笑起来。
原因,其实是自己不断的失败!
是失败赶走了侵蚀心灵的孤单。
失败,使少一历经磨难的旅程化成一支轻盈的舞蹈;失败,让他感觉自己不应该和冰川大河一争高低而该全心全意将自己当成自然的一份子;失败,让少一接受了在好胜心之下自己还是个有很多不足的人。
平静地接受了失败,方能重新获得勇气,方能去爱自己。
一路上克服意想不到的艰辛困苦,少一第一次接纳了不会武功的自己,尊重起自己这个菜鸟一点一滴自救的努力。
也因此,连带地,少一产生了对周遭一切有情事物、无情事物的爱,银杉小苗、金毛猴子、小蜜蜂、老雕、白毛熊……
一花、一草、一木、一石乃至一粒微尘……周遭的一切都让少一对之蕴含情感,都成了少一在心里贴得很近的朋友。
少一知道,当不再只是关注自己的时候,孤单也就不再如影随形。
反而,独处也会变得别有趣味。
走出孤单的少一神清气爽。在阳光的照射下,积雪被暖得晶亮欲滴,踩起来更加疏松,伴随着喀嚓喀嚓的脆响,少一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地下行。
终于,他抵达了最初爬山处的那个营地,那里的草棚没有经过山上风雪的袭扰,看上去,跟少一出发时一个样。
草棚里,出发前留在火炉里的木柴已经燃尽变冷,火炭上盖着薄薄的一层草木灰。
少一随手抓来一根木棍把火炭扒开,将兔腿扔进去,再用两侧的火炭盖在兔腿上,他掰了一点蜂蜜块放在肉干上。
篝火正盛,隔着火炭,肉干发出“哧哧——”的叫声,阵阵轻烟从火炭缝隙里飘出来,伴着蜂蜜渗透到肉丝里的甜美滋润,一股诱人的沁香扑进了少一的鼻孔。
少一盯着眼前这堆火炭,似乎能够看到火炭下面兔腿表面渐渐变成了金黄,和着蜂蜜的肉汁成胶、成油,正一点点地溢出来……
少一忘记了饥饿,忘记了自己正身处随时会被白雪压塌的草棚之下,尽管危险,尽管艰苦,他却只是觉得幸福。
这幸福来自于多日辛苦赶路、来自于不知花了多少心血才促就的这顿蜜烤兔肉,更来自于少一喜欢上了这孤独,这能将一路上酸甜苦辣和生死危险都泰然吹成一声口哨的孤独。
此时,一个孤独的小孩正就着孤独的篝火在冰封的雪原上大快朵颐。
一声老迈的咳嗽让少一竖起了耳朵。
“杉霸公,你要不要吃一口?”少一偷着乐。
“沙沙沙——世界上原本没有黑暗,只是光的不在。光来了,黑暗就不在。人的觉察力就是黑夜里的暖光,能让我们轻易绕开那些企图绊倒我们的障碍。沙沙沙——”
“你收集的暖光真明亮,杉霸公,等我长大以后我也想帮你收集。”
“呵呵——要知道,没被释放的情绪容易把我们困在黑暗里,造成易怒、暴力、逃避、退缩、忧郁、麻木,或者像游魂一样,身体明明还在动,可心却感觉不到,有如被抽离了灵魂。沙沙沙——”
“放心,杉霸公,一个充满水的大罐儿再也什么都承不下了。我不是大罐儿,我是大罐儿的提手,每次不开心了,或者想妈妈了,都会用手一提罐子的提手,迅速地将这些坏心情倾倒而空。”少一说着说着,就酣然入睡了,好一个没心没肺不知愁的家伙。
一个苍老的声音始终伴着他,好像催眠曲:“沙沙沙——沙沙——”
……
其实,少一心中的疑问还有很多……比如,为什么一只锦鸡的羽毛会插翅在老雕身上救助自己呢?
比如,为什么杉霸公会在他陷入黑暗的一刻能及时为他“点亮”银光?
那被注入的汁液怎么就让气血饱满而不是互掐?
为什么在自己条件准备不足的时候,大山活生生地用无言劝阻了自己莽进的步伐?
再比如,为什么自己能在瞬间爆发强力、突破崩塌冰川的灭顶之灾,又能在瞬间于不抵抗的情况下被沼泽给轻松放了出来?
……
少一没有停下对未知的追问。
第二天,少一带着一些成形的、不成形的习得经验,准备再次上路。这次,他另辟蹊径。
没有选择再次征服孤山之顶,这次,少一选择通过西山岩洞里的蜿蜒路径,直穿而出。
……
用了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少一终于穿过了岩洞。悠闲地吹着口哨孤独地走出了大孤山,踏上去往平原的征程。
站在平原之上,少一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来时的高山雪巅。
他在心中默默地告诉孤山:我还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