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汉皇宫高耸巍峨,拂柳映月的护城河此时烟雨蒙蒙。看上去如此开泰祥和的宫殿群落,却是城中之城,禁制森严、御林把守。
朝堂之上,北汉帝赵贤一席龙袍坐在王位上,他英武伟岸,虎须柏髯,有种不怒自威的帝王风范。
赵贤勤政,每天鸡鸣即起,日理万机。自南北汉分立以来,他一直励精图治,一心想实现父王未竟的统一大业。
面对礼部尚书呈上的日报,读至“弱冠闲游当街,刻木为乐”时,北汉皇帝的脸上浮出轻松的微笑。
咯咯的笑声穿透大殿,人未到,笑先闻。
“父王——”这是泰景公主驾到,不,她更喜欢别人叫她响铃公主。
不顾脚下泥泞的雨靴,响铃公主蹦蹦跳跳地踏入神圣的殿堂,突然想起必备的礼数,就猛然刹住脚步,险些跌倒。
响铃公主立定,向父王煞有介事地郑重一揖。
北汉皇帝弯下腰,捏了捏响铃公主的鼻子,说:“怎么,听说你今天溜出宫,去赶那春祭道场的热闹啦?”
响铃公主大眼睛滴溜溜地转,说:‘父王有所不知,那老道的仙人驾鹤招式还真的挺能赚取人心的,那可是万名信众齐声称颂的场面。兒臣今儿个可真是大开了眼界。”
“不是说今晨父皇要给兒臣讲一讲咱们的三皇五帝吗?我急急赶回来,竟没能吃上祭坛发放的圣果。”响铃公主有些遗憾地说道。
赵贤笑眯眯地端详着自己这八岁的调皮女儿,指一指对面的太师椅,让响铃公主坐下来。他说:“朕也每每自省,为什么独独召你来讲?你大皇兄能征善战,二皇兄博闻强记。只有你,贪玩,还顽劣如泥猴,只得将你捉拿来,好好地灌些安眠静心的汤药。”
众所周知,那北汉皇上赵贤素爱yòu_nǚ,每每亲自调教其诗书,传承其家法,只当是另一个皇男儿来养。
响铃公主背着手,摇头晃脑地朗声道:“上次讲到上古之时,未开化的人族食不果腹,又值妖孽纵行,鬼魅侵扰,人生浮萍如寄。突然间,三皇横空出世——”
“呵呵,”赵贤笑得胡须都乱颤起来,“这难道是闹市口说书先生的新徒弟在开讲吗?”
响铃公主全不理会父王的笑话,继续有板有眼地讲了下去:“伏羲创八卦、神农尝百草、燧人钻取火,仓颉造大字。”
赵贤问:“那我要问你,天,有诸天神佛,地,有九幽冥府,那么,生而为人,是何去向呢?”
响铃公主挺了挺胸,好像这个架势,就能多些男子气概一般,说:“母后曾经叹息:人生何所似,天地一沙鸥。孩儿年少轻狂,却以为: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一生短暂如虫蚋,古人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既来之,则斗之,既亡矣,就不还。哪有什么因果惩戒、轮回之说。”
赵贤听了女儿这一番颇有气势的话,不置可否。既没有点头称是,也没有横加纠正。
他道:“论及创史之初,虽然人皇轩辕氏斩首九黎蚩尤于涿鹿,人族自此奠定神州,创万世基业,但是,随之而来的夏商周,改禅让,建王袭。试问孩儿,这禅让、世袭,何为正统?”
响铃公主正色道:“孩儿不才,读了些七七八八的书,也领教了老先生们每日里循循善诱的聒噪,私下认为,不能莫衷一是。世事繁复纷杂,人心叵测难料,世道更是险象环生,偶有突变……并不能按照吾思吾德而行进,既如此,当顺势而为得苍生助,而非逆世而行多天谴责。凡世袭、或禅让,都要结合民意,并终见于天下力量之抗、之衡的结果,不能一意以盖之。”
赵贤又问:“想当年先祖封神一战,亡商、灭教、成周,从来,这诸教宗门与皇朝的权利之争就从未停止过,那么,依公主之意,是该铲除教派门阀、独树皇宗呢,还是百家争鸣、任万物生长?”
响铃公主颦其娥眉,几番思量,答到:“春秋有五霸,战国有七雄,后,百家兴起,这时候,还没有到后世那个独尊儒术的年代,因此,春秋战国虽然战乱频仍,民不聊生,却有着野生的长足底蕴、草莽的民意豪情。不得不说,是个为后世子孙立言、为后起之世打基础的雄伟时代。孩儿以为,皇权固然高高在上,但自当慎傲戒孤,以海纳百川、百家争鸣为己任,与天下苍生行舟共济,毕竟,得民心者得天下。”
“说的好!”赵贤点头,不再顾忌这夸赞将导致小女骄傲地翘起尾巴,说:“那么,我们就一起说说这狼烟四起的当今天下,如何?”
响铃公主摇一摇头,说:“且慢,父王,孩儿想讨要一个喜簪符。”
赵贤不解:“那是做甚?”
响铃公主说:“每天里四角望天,好似管中窥豹,实则装范儿装腔调,兒臣时常深坐蹙峨眉,早就知道那“小时了了,大未必嘉”的道理。不如这样吧,请父王放儿归山,给孩儿请个喜簪符,天下行走四通八达,才好因之而重新有了耐心绣绣花儿、陪陪娘亲的心情。要不,这在深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进的,料想着……”公主偷窥一眼父王,见父王并没有动气,就继续大着胆子说:“……那早晚不是远遁,就是出家。”
赵贤一惊,直怪自己太过望子成龙,却忘记了小孩贪玩的脾性。他沉思一下,连说了三个好字:“好好好,父王不仅祝你一个横行天下的喜簪符,还会请一位武林的高手,来为你伴读同游,你看可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