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堂是阎家的堂号,王田谓这么一问,阎焸便笑说道。
“王老哥倒是见识广,沛县离这可有好几百里,您老居然听说过阎家的日月堂。”
“咋能没听说过,日月堂阎老爷,那可是咱大明的大明忠臣,当年鞑子入关的时候,阎老爷散尽家财募义兵抗清,鞑子兵围南庄时妻妾尽节死,儿子也寄养于友人家。可即便是如此……”
听着王田谓提及阎家的旧事时,看似平静的阎焸,内心却是掀起一阵波涛,当身为阎家长子的他,就被寄养友父亲友人家中。十数年不知父亲与幼弟的下落,直到今上光复江北,父亲自北直隶回来后,方才与父亲重聚。
“咱们徐州地界上,说起忠臣义士,阎老爷一家,那可是数得着的,俺咋成不知道?那戏班子唱戏可都唱过阎老爷。”
这几年很多戏文说的都是清军入关后那些抗清的忠臣义士,戏班子的士人也爱写,百姓也爱看,究其原因并不是其它,而是各地的“汉奸碑”对于地方的士绅百姓而言,无疑于西湖边的跪像,进城时必定能看着的“汉奸碑”让当地的百姓深以为耻,而为了抵销这种羞辱感,他们自然的要把本地的忠臣义士抬出来。也省得他人说他们那就是出汉奸的地方。于是乎一个个与本地忠臣义士有关的戏文、小说在过去的七年间先后涌现,在徐州如阎尔梅那样的对大明忠贞不渝的义士,自然也不例外,单就是戏文就是三四出,像阎尔梅的妻妾尽节的《南园泪》,闻者更是不不伤心落泪。
也正因如此,阎家忠义之家的名声至少在徐州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对于这样的风潮,朝廷自然是乐见其成,毕竟这是弘扬忠臣义士正气的好事,而在南园也有有皇帝下旨为阎尔梅的妻妾张氏樊氏修建的义节牌坊。
“……哎,这忠贞义士有好报啊,听说阎老爷一家两代都是当朝的大官,那也是应该的,要是忠臣义士不用,难不成要用汉奸走狗不成?依俺看,这皇上对那些汉奸,实在是太仁义了,就像黄庄的黄千颂,那可是当过汉奸的,居然啥事都没有……”
王田谓一边报怨,一边将那选好的种子收了起来,看似动作不经义,可是在阎家父子看来,这动作恐怕是刻意为之。心知此行必定没有结果的阎焸,又与王田谓聊了一会,然后便告辞了。不过因为天色已晚,他倒也没有走远,而是去了社学,在村里的社学向学师挑明身份后,便借宿于社学内。这几年大明的官员,若是于乡下,往往习惯借宿于社学,对此,社学的学师也早已经习惯了。
在吃饭的时候,与两个学师聊了一会社学的情况,又与两个学师交流一番文章之后,感觉有些疲惫的阎焸,并没有去休息,而是在学师的公房中,与儿子聊了起来。
“坤儿,你看,那人为什么不愿意把选种、种田的法子交给官府?”
“敝帚自珍,这种心思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然后阎坤又说道。
“其实,父亲,以孩儿看来,咱们根本就没有必要来这一趟。”
“哦?为什么?”
“因为他种的是小麦,那小麦根本就不适合在北方种植。”
作为清河书院农作科的学生,阎坤对于麦作当然很了解,看着父亲继续解释道。
“父亲,按过去几年的试验,北直隶、山东大部分地区年均降水量在17寸至少23寸之间,而且年度变化大,季节分布也不平衡。秋冬春季降水稀少,其中冬季降水量一般占全年的5,春季只占全年的10~15。这种降水模式无法满足冬季作物的需要,所以每到冬天,北直隶、山东大部分地区的土地就会进入冬闲,以北直隶、山东两地为例,冬小麦从9月播种到4月生长期内,北直隶、山东大部分地区平均需水各有不同,京师附近需水约10寸、济南附近需水约15寸,而实际降水分别为3.2寸、4.3寸。从兴乾二年以来的统计来看,几乎没有一年降水可以满足小麦正常生长需要,加之春季温度上升迅速、土壤蒸发旺盛,经常形成十年九旱的严峻形势,很大地影响着小麦生产,所以除非是人灌溉的地方,否则都是抛荒冬闲。”
看着沉默不语的父亲,阎坤又继续说道。
“当地虽有凿井的传统,但多用于园圃,很少用于麦田灌溉。一方面是百姓习惯于靠天吃饭,另一方面,诸多客观因素也制约了井灌的普及。首先凿井技术落后,无论是土井还是砖井,均为手工挖掘深度有限,只能汲取浅表层地下水,一遇干旱,所凿之井不是无水就是不敷用,使井如同虚设。其次,汲水工具辘轳、桔槔等用于浇灌菜园还能凑合,若用来灌溉麦田,则效率太低,旱情严重时,虽终日汲引,“仍无救欲槁之苗”,所以,北方各地才会种更为耐旱的高粱、小米,至于小麦,尤其是冬小麦,过了淮河就靠不了天。”
儿子的话,让阎焸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种麦靠水不靠天,这个道理,为父又岂能不知道,没有水渠、没有水源,是种不了冬麦的,可是……”
阎焸看着儿子反问道。
“为父这次之所以来这,就因为他种的是麦,按道理来说,他种的小麦,许多人根本就种不了,没有水渠灌溉,怎么种?可即便如此,他看到咱们去的时候,仍然小心翼翼的唯恐别人知道如何挑选种子,唯恐教会了别人,饿死了自己,有这种心思的,这天底下,又岂止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