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双方不相上下。掘突踩到车框上,从高处观察敌情。他见郑军左翼稍弱,便赶紧驱车过去鼓气。士兵们一见国君亲临,便个个打了鸡血一般,又将敌人顶了回去。接着他见郑军右翼占优,便又跑到那边,试图将敌人的左翼一举击溃。
就在此时,一股车队忽然杀出,直奔郑伯而来。
掘突有点纳闷,但却不以为意。春秋的战争受礼法束缚,更爱正面硬肛,还不讲究擒贼擒王这类损招。然而随着敌人迅速靠近,他似乎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左边的御手首先反应过来,死命拉扯缰绳,硬是让战车来了个急转弯,让右边的护卫挡在了掘突身前。电光火石之间,敌人的长戈已经刺了过来。护卫拼命一格,将兵刃奋力推开。好在旁边的战车也都发觉主公遇险,纷纷来救,一时拖住了刺杀小队,让郑伯逃了出来。
自穿越以来,掘突好歹已经参加了几十场战斗。然而有礼法护体的他,无论胜败,还从未陷入过如此危险的境地。受到惊吓的他破口大骂:“卫老贱人带出来的部队果然也够不要脸!”全然忘记自己才是当时全天下最喜欢诡诈用兵的人。
掘突定了定神,忽然觉得刚才刺他的人颇为眼熟。但对方带着厚重的铜胄,看不全脸。
这时护卫劝道:“来者不善,圣上还是小心为妙。请与我换装换位,混淆敌人。”
掘突想起刚才那人仇恨的目光,忽然有点不寒而栗。于是他觉得保命要紧,便顾不上礼法,当即和护卫对调了身份。
果然没过多久,那辆敌车又追了上来。不知为何,第六感让掘突的脑中充满了危险二字,只好且战且退。奇怪的是,来犯之人似乎一眼认出车上居中的已经是披着周召甲胄的护卫,竟直攻右位。掘突已经很久没练过肉搏战了,哪里是对手,没几个回合就挂了彩。
御手见势不妙,只好再次开逃。郑军失去了主心骨,有了崩溃的苗头。城头守军见状,更不敢开门,掘突的战车只好绕着城墙跑了起来。几圈下来,追兵毫不松懈,最后围绕一片树丛兜起圈来。
“大胆山贼,为何对周召如此无礼?”御手对此人的行为很不理解,只好大声斥责。
对方根本就不搭理,继续玩命追杀。掘突只好服软:“好汉,仗不是这么打的,你到底图什么?寡人一点满足你!”
“我什么都不要!”对方吼道,“就要你命!”
掘突一惊,似乎听出了是谁。然后还没来得及反应,长戈就一把勾住了车栏。只听咔嚓一声,栏毁人翻,护卫抱着主子翻滚到树丛中去。
御手刚想回驰,只听掘突吼道:“快去司营求援!”他迟疑了一下,赶紧转身而去。
此时真相终于大白。跟护卫缠斗之人已经摔掉了铜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聂让!”掘突喊了一声,脑袋里开始走马灯一样地放映一幕幕往事。心如乱麻的他根本想不明白怎么回事。护卫的一声惨叫刚将他拉回现实,血淋淋的戈刃已经抵到了喉咙。
“为,为什么要这样?”
“哼,不要装了,我今天就是来替仲姒报仇的!”
“你没死仲姒却死了?”掘突似乎有点明白了,赶紧解释道,“你们在镐京消失后,我一直派人寻找。对于你们的生死我一无所知!如果知道你的处境,我一定……”
一阵剧痛袭来,掘突瞬间说不出话了。那聂让竟如此绝情,直接顶了顶铜戈让昔日的兄弟住嘴:“不要假惺惺了。我算是看透了,你这种能跟狡猾卫侯斗得不相上下的人,怎么可能是善类!”
掘突口中洇出鲜血,嘶哑的声音完全听不清。
“枉我当年真心以为你要成全我们,竟毫无戒心。直到被你追杀,才幡然醒悟。可惜仲姒却因此丢了性命!”聂让说到这儿,忍不住仰头望天,让眼泪不要流下来。
“不……是……我……”掘突口吐血沫,拼命挤出了三个字。
“还要撒谎,我亲眼看到杀手身着郑军兵服,拿都是郑国武库里带标记的刀剑!”
掘突心一凉,自知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他只好闭上眼,想不到第一次穿越竟会如此狼狈收场。
忽然嗖嗖几声,几支利箭从掘突耳边擦过。其中一支正中聂让右臂。聂让吃痛,铜戈应声而落。原来在战场的背面,姬宜臼打开城门,派出一队侍卫紧急救援。
聂让一发狠,把箭硬是拔掉,抽刃与第一个冲来的侍卫肉搏起来。旁边御手赶来帮忙,手中缰绳一紧,马儿四蹄腾空,伴着一声嘶吼将那侍卫踹出几丈远。
脱身的聂让见援兵越来越多,只好放弃,被迫跳上战车逃离。他回过头,恶狠狠地盯着“仇人”,直到消失在树丛中。那目光如同梦魇一般,让掘突寒彻心扉,昏死过去。
一天一夜后,受伤不轻的郑伯才苏醒过来。他一看到卧榻边的弦轲,激动地一把揪住对方衣领,忍着喉咙的剧痛嘶吼:“废物!聂让还活着!”
弦轲吓了一跳:“怎么可能?”
掘突再次口吐鲜血,实在说不出话来,干脆扯过他的袖子,用血写道:“杀我者,聂!”
“可是臣搜遍镐京、王畿以及周边山林,确实毫无线索阿!”弦轲都快哭出来了。
此时,侍从已经递来了笔,并将木牍立在了掘突面前。他提笔写道:“害聂仲者,不在卫,在郑!”
弦轲见字,细细一想,顿时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