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宜臼是聪明人,但不是个乾纲独断的雄主。他一看风向大变,自然不愿意拂了众人之意。虽说本来是想废掉周召,但却意外获得了掘突花血本的供奉,这么算来他也不吃亏。
于是,周天子装模作样地总结道:“近来王室命途多舛。先有虢石父携褒姒干政,后有犬戎祸乱王畿。以致先王殒命,虢公翰携余臣僭越。凡此种种,皆赖周召再世,才得以平定。如今寡人虽登大宝,尚需休养生息,国事依然需要周召费心。”
说到这儿,姬宜臼忍不住瞥了一眼卫侯。老头已是瞠目结舌,浑身发抖。他只好赶紧移开目光,继续抱掘突大腿:“郑伯深明大义,首倡勤王,功不可没。其父为先王出征,战死疆场,亦是众人楷模。既然大家公推其为圣周召,寡人自然乐见。”
局势已明,诸侯们赶紧站队,王上英明的称颂不绝于耳。虢、卫之流彻底沦为少数派。
忽然,卫侯猛地站起身来,脚下的席子一滑,差点摔个跟头。已经顾不上失态的他,用近乎哀嚎的口吻叫道:“王上,万万不可啊!周召一旦二传,以后就再也废不掉了!”
“哎哟,卫侯劳苦功高,已近耄耋,卫国的臣子们跑哪儿去了,赶快来扶一扶,千万别摔着了!”姬宜臼油滑至极,顾左右而言他。
卫司徒听宣,赶紧从堂下冲上来,一把搀住了瑟瑟发抖的老主子。谁知卫侯根本不领情,竟豁出老命把他一脚蹬开。
老头儿踉踉跄跄地走道掘突跟前,枯枝般的老手直戳其面:“姬掘突啊姬掘突,寡人纵横一生,竟败在你这个小儿手中。你设周召犯天子权威,列祖列宗不会放过你的!”
掘突一声冷笑:“您这么痛恨周召,当初为什么还要当?”
“你……”
“卫侯啊卫侯,您确实纵横一生,寡人也一向敬你是个对手。您再这么失态下去,实在有些坍台。让出周召不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不要为此晚节不保,完全毁了自己的形象。”
“你这个和妖女鬼混的人,一定是借了妖法蛊惑众人。你不得好死!”卫侯不但不听,反而更加歇斯底里,“寡人就是要失态,寡人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做鬼?”掘突最见不得别人说仲姒妖女,于是也生了气,决定狠狠补刀,“你哥哥被夺取诸侯之位,被你逼死在先君墓道里,不知道他做鬼会不会放过你!”
卫侯两眼圆睁,眼角都快要裂开了,接着眼白一翻,顿时背过气去。
众人一时手忙脚乱,太医也赶来掐人中。卫侯忽然干嚎一声,缓了过来。卫司徒和卫司马一左一右,扶着瘫软的主子缓缓下堂。就在这时,老头儿拼尽最后的力气,恶毒地念道:
“龙亡漦在,椟而藏之。发椟成鼋,童妾孕之。美人其姝,罪臣献之。赫赫宗周,褒姒灭之!”
末了,卫侯回过头来,恶毒得盯着掘突,幽幽地补了一句:“煌煌周召,仲姒毁之!”
朝堂上顿时弥漫起一种诡异的安静。郑伯脸色铁青,仿佛被指控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他清楚知道这种鬼神之论在春秋时代的杀伤力。卫侯此言一出,只怕诸侯们即使表面臣服,背后也难免指指点点。
“卫侯老了,也该歇歇啦!”姬宜臼出来打圆场,再次展现出政治平衡的技巧,“我们还是尽快筹办新周召的加冕仪式吧。”
“臣叩谢王上。”掘突就坡下驴,赶紧行大礼。
次日,天子的官僚们就忙活起来。周司徒作为总管,对财务的捉襟见肘是有切肤之痛。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他只好求助郑国商人,想赊账办事。索、弦、烛等几个家族抠得要命,磨磨蹭蹭不想答应。结果一来二去,就捅到了郑伯那儿。
掘突一听,这还得了。几个商人翅膀硬了,也不怕耽误主子的加冕仪式了。他急忙把内廷三有司召来训斥:“你们为什么不给周司徒赊账?”
索丘看向弦轲,弦轲又看向烛纠,都不敢说话。
“看,看,看什么看?烛纠你是司商,你说!”
“这,这周司徒已经没有信誉了。”
“信誉?”
“是的,他已经赊过账了,但却没有按时还,害得不少商户亏了钱。所以后来商会出面,要求一律现结,不再接受赊账。”
“那你们这次不是照样做了登基大典的生意吗?”
“这次天子只准备了登基大典的钱!”烛纠解释道,“姬宜臼本来就没打算办加冕仪式,现在把这笔额外支出全推给周司徒想办法,所以大家实在是不敢趟这个浑水。”
掘突觉的这帮人真小气,正要压一压,但转念一想,如果准备以商立国的,契约精神很关键。自己这么靠王权强压恐怕不太妥当。
他眼咕噜一转,计上心来:“事关周召加冕,这次寡人买单。”
“买单?”
掘突吐了一下舌头,赶紧解释这个现代词语:“就是这钱寡人出。”
“可是咱们正在建新都、开运河,财务也很紧张阿。”
“这样,烛纠你以公室的名义发行国债,按照市场平常互相拆借的习惯设置年息。你们提供的物资先用国债抵,以后用公室的收入来还。”
几个小气鬼交换了一下眼色,似乎还不大情愿。虽然设利息的国债是比较划算,但他们深知这几年耗费巨大,公室不知道哪年才有钱还。
掘突急了,只好放出大招:“回国之后,寡人打算将盐专营,百姓不得私自买卖。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