掘突自知近距离接触的机会来了,干脆主动站了出来。姬弗湟在表面友好的氛围下,也自然肯给面子,赶忙抬起大屁股,一摇一摆地挪过来。他一手握住掘突的手背,另一只手轻抚掘突的手掌,像老友一样拽着对方来到堂前。
鲁国的司射立于堂下,用洪亮的声音邀请郑伯:“弓矢既具,有司请射。”
郑伯遵循礼节摆摆手,推辞道:“寡人不善射,只能陪鲁公随便玩玩。”
司射转向鲁公,一脚向前踏上台阶,拱手道:“请射于宾,宾许。”
鲁公挥挥手,燕射正式开始。六个陪射的武士快速进场,分为三组,持弓而立。司射做出示范,率先表演一箭。接着大声宣令:“不得惊吓、射伤靶兵,中者得一筹,不贯穿靶心者不得筹!”三组武士挺身立肩,拉弓如满月,嗖嗖嗖就射出去三箭。
接着,每组武士换位。这个过程尽管很快,依然少不了互相行礼的环节。格式化的动作伴随着甲衣沙沙的摩擦声,让人从视觉和听觉上都能感受到威仪。掘突一边看一边感叹,老祖宗礼仪之邦的称号,真不是白叫的。
又射三箭后,司射再次回到堂前,报告试射完毕,请鲁公、郑伯组一队,下堂入场。
掘突借助和姬弗湟独处的机会,递给他一张精美的漆弓,开始套近乎:“燕射之礼虽小,却尽显我堂堂华夏之风那。”
“那是,这其中的关键就在于设计这套礼制的人——我鲁国的开宗之祖周公啊!”
“是啊是啊!不仅是周公,包括您在内的历代继承人都为周王室以礼治天下的千秋功业呕心沥血啊!”
姬弗湟听着顺耳,得意的笑容似乎让脸上的肉都飘了起来,冷不防掘突忽然换了口气:“只可惜……”
“只可惜什么?”
“只可惜鲁国世代对得起王室,王室却经常对不起鲁国,可叹可叹那!”说罢,掘突直摇头,一副深表同情的姿态。
弗湟完全没想到这一出,一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什么药,不知道该回什么。
掘突一看有戏,脑子里开始狂翻历史书,乘机煽风点火道:“周公当年为天下忙得饭也吃不好、澡都洗不溜,却引来召公猜疑、三监叛乱,差点落下污名。”
“这都那百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了。”
“远的不说,就说近的。当年周宣王强行干预您父辈立储,搞得您爷爷郁郁而终的事,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姬弗湟被戳到痛处,眉头一皱,眯缝眼挤成了刀刀眼。
“对于鲁国来说,失身是小,名节是大。强行换储君导致多年内乱不算什么,关键废长立幼如此违背周礼的事却强加于周公的后人,这不等于直接打脸嘛!”
弗湟的思维完全上了对方的轨道,忍不住长叹一声:“王室待鲁国是刻薄了点。”
“那您还匡扶王室干嘛!”掘突终于说出了真意。
弗湟虽蠢,但还是看得出掘突的私心:“匡扶不匡扶是鲁国的事,但也不能平白让您独占半个天下。”他重新眯上眼睛,转身搭弓便射,正中靶心,但是没有穿透箭靶。
掘突看鲁公虽胖,居然还有两下子,便亮出了底牌:“您误会了,寡人不是卫侯,没有他那么贪婪。”
“哦?”弗湟又转过身来,将弓递给对方。
“寡人是想当圣周召,但自知能力有限,从未奢望权御天下。既然王室衰微,管不了天下,不如诸侯共治。”
“共治?”弗湟小眼圆睁,露出了光芒。
“对!”掘突坚定的说,“寡人打算三分天下,各请一位大诸侯担任方伯,协助周召与天子共治。您若支持天子-周召的体制,寡人定保您出任东方伯,节制泗水以东所有的诸侯。到时候,鲁国就再也不用担心王室的侵扰了。”
掘突出于模仿法兰克三分来打造欧式春秋的考虑,才做出这么一个让权的方案。在鲁国这样的旁观者看来,郑伯把自己费尽心血争来的天下与人共享,简直就是天上掉大饼。
不过,姬弗湟还是有点鸡贼,他坏笑着说道:“这主意是不错,不过口说无凭,您要是诓我怎么办?”
“这世上只有别人诓我,没有我诓别人。自犬戎之乱以来,寡人是怎么对待周、卫、晋、芮、许、陈、蔡、曹、宋的,想必您也有所耳闻。”掘突凛然道,“诸姬大会上,您可以先不表明态度,待寡人明示共治方案后,您再支持也不迟。”
姬弗湟彻底心动了,这真是无本万利的事儿,不过还是有些迟疑。
掘突见状,干脆将计划和盘托出:“寡人所想,是由鲁、郑、晋三家共治。泗水以东归您节制,号东方伯。河水以北归晋侯节制,号北方伯。余下的中原归寡人,以圣周召名义兼中方伯。您若不放心的话,可随寡人与晋侯盟誓,天地祖先为证!”
“那当然最好!”姬弗湟已经乐得合不拢嘴了。
“不过,您得答应寡人三个条件。”
“快快请讲!”弗湟的态度已经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想必您也知道卫国情报机构的厉害,所以为保事成,您需做到三点。”掘突凑过去说道,“一,此事你知、我知、晋侯知,除了几个近臣,谁也不要透露。二,卫侯老奸巨猾,见你我相会,定会派使者游说,您向他们保持原来的立场即可。三,鲁郑晋会盟,只能秘密进行,怕是要劳烦您配合一下了。”
“别的都没问题,只是这第三条……”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