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瑶声称不再认步安这个弟子的情形,张瞎子与洛轻亭是亲眼见到的,可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一句气话,还是当真算数。
毕竟步爷是天姥山下来的,所以刘裕往天姥书院送银子保命的传言,对他们而言,实在有些敏感。
于是这个话题浅尝辄止,步安没再问,他们也没再提。
酒过三巡,张瞎子附耳说道,邓小闲与惠圆和尚的一走,白黄两营没了统领,底下弟兄多少有些心思活泛。
步安缓缓点头,心说关于人事任命,确实拖不得。当下便与张瞎子交流了几句,接着站起身来,大声道:“程兄弟呢!怎么坐那儿去了?!还不快坐过来!我不叫你,你便装傻么?!”
程荃闻言赶紧往主桌来,走到一半,又被步安呵斥回去,让他拿上碗筷过来。
程荃面上满是尴尬,心底却喜不自胜。
他半年前就被步安任命为黄营的副统领,照理惠圆和尚留在水天界做了龙庭寺的方丈,黄营统领的位子,理所应当该是他了,可步爷不表态,他便不能逾矩,旁营的副统领都坐下底下,他怎好没大没小地硬凑到主桌上去。
这会儿步爷叫他拿了碗筷坐过去,自然是要提拔他了,所以这几句看似是在骂他,却委实骂得程荃拨云见日、心花怒放。
待程荃一脸谦恭地挨着游平坐下,步安才又指着洛轻亭身边的空位道:“还多一个位子……”
众人闻言,隐约都明白了什么意思。
主桌四条板凳,八个位子,步爷与张瞎子坐在一起,也是理所应当,因为一向以来,七司第二把交椅都是张瞎子的——虽说步爷不在时,张瞎子凡有决定,也要跟晴山姑娘请示,但晴山俨然已是主母身份,超脱在了七司座次之外。
也就是说,能坐上主桌,要么是主母,要么是各营统领,眼下还空着的那个位子,谁坐上去,谁便接替花道士邓小闲,成为新的白营统领。
院子里渐渐安静下来,有人看着主桌上的那张空位,也有不少眼神在底下几张面孔上游走,显然是觉得,新的白营统领会在这几位中间产生。
“冷姑娘!”步安此言一出,众人都心服口服,只因除了几位七司老人之外,整个七司,就数阵修程荃与器修冷蝉修为最高。
所有人都朝冷姑娘看去,唯独一人鼻孔出气,轻哼了一声,却正是鹰妖丑姑。大约在丑姑看来,这白营统领之位,应当由她家小姐来坐才最合适。
冷姑娘缓缓起身,却没有朝主桌走去的意思,微微欠身道:“步爷……我……不合适……”
她天性寡言少语,有时好几天都不说一句话,这短短几个字,仿佛倾尽全力,才硬挤出来。
其实冷姑娘没有说错,让她当这个统领,确实不怎么合适。事实上,步安本来就没这个打算,只是他想要指定的人选,未必能够服众,因此才故意先将她推出来。
见她如此表态,步安索性顿了顿。
众人眼中全是遗憾,又有些替冷姑娘担心,怕她惹怒步爷。
“你修为高,大伙儿服你,但既然你不愿意,便做个副手好了。统领一职由薛姑娘代劳,都是姑娘家,也方便些……你意下如何?”步安正色道。
冷蝉点点头,面上仍旧淡淡的——除了在宁阳县里,以为自己不久人世的时候,曾有过明显的表情外,她始终都是这个不咸不淡的样子。
其实步安让薛采羽与她联袂,除了都是姑娘家以外,还有一个原因:薛姑娘曾经救过她的命,即便冷蝉性情再寡淡,救命之恩,总是挂在心上的。
“薛姑娘……那你请坐过来吧!”步安于是喊道。
薛采羽原本还要推诿一番,却被丑姑一把推将起来,闹了个满脸通红。
众人见状哈哈大笑。
对同样出身越州的七司众人而言,薛采羽纵然救过不少人的伤,也毕竟是个半个外人,假如步安直接跳过冷蝉,指定她来当白营统领,势必有人私底下犯嘀咕,如此绕了一圈,便名正言顺了。
步安对上晴山与宋蔓秋,经常会失了方寸,但是对于如何管理七司众人,却是早臻化境。
当下薛采羽便朝众人抱了抱拳道:“往后白营事务,采羽必以冷统领为重!”接着在一片叫好声中,与冷蝉低语了几句,才走来主桌。
这女人经历了七闽道剑州、延平两府的磨练,委实成长了不少,以前想到一出是一出的毛病,改掉了不少——冷蝉这么个闷葫芦,薛采羽声称以她为重,岂不是一句废话,可偏偏这么一句场面话,却给足了冷蝉与七司众人面子。
新格局落定,冷姑娘重又坐了下去,气氛便再度热闹起来。
主桌这边,薛采羽敬了一圈酒,才款款坐下。
席间喝的是越州黄酒,修行人酒量都好,但饶是如此,薛采羽接连几杯下肚,也不禁面上泛红。她原先体弱多病,只是进了七司后,常有灵气滋润,也不再是以往那般病恹恹的了。
如此一来,主桌终于坐满了八人,只不过晴山本来话就少,宋蔓秋初来乍到也是只听不说,程荃与薛采羽更是缄口不语,被步安问到了,才小心回答,所以照旧是几位七司老人在撑场面。
宋蔓秋此前还未见过薛采羽,此时见她面容姣好,气质恬静,便朝她多看了几眼。
薛采羽暗道不妙,早前刚入七司时,便差点惹得晴山姑娘喝醋,怎么今日才才升了统领,又让另一位主母起疑了……于是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