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山先生来的时候,步安刚好讲到孙猴子抢了东海龙王的定海神针。这时他已经聚集起了不少人气,素素手上端着的瓷碗里,也落了半碗铜钱。
而晴山抱着古琴,低头从街上走过,所引起的轰动,丝毫不比如意金箍棒逊色。
投醪河边子敬大街,靠河的这边聚拢了贩夫走卒,围着步安叫好,靠沿街店铺的这边,则有不少穿着考究的富人或装束各异的修行者,朝着抱琴走来的女子拱手,喊一声:“晴山先生……”
步安注意到街对面的情景,赶紧停了下来,心想这人大概是精通音律的大行家,得想办法引起她的注意才行!
一念及此,他就伸手把背在身后的琵琶抱在怀里,一边伸着脖子朝那女人看去,一边弹唱起来。
“你挑着担……我牵着马……迎来日出……送走晚霞……”
他这么一唱,没有引起街对面抱琴女子的注意,倒把自己的听众们给鼓动了起来。
“讲故事嘛!唱什么唱!”
“别唱了别唱了!快说龙王被抢了定海神针,有没有追到花果山来!”
“什么挑担牵马日出晚霞的?!没劲没劲!”
“倒霉和尚什么时候出来啊?讲了半天才只有一只猴妖!是不是拖时间骗钱的啊?!”
步安的歌声没能做到的事情,却被这些听众的呼喝声做到了。只见街对面低头行走的女子,微微好奇地朝这堆人瞥了一眼,而伸长着脖子的步安,与她目光交汇的瞬间,心脏仿佛都停跳了一拍。
这女人像是从画册中直接走出来的,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极致柔弱的气质,眼神更是柔软得让人心痛,仿佛只看上一眼,就已经亵渎了她。
步安微微张着嘴,直到这个被人称作“晴山先生”的女子走进玲珑坊的小门,都没有缓过神来。
“喂!今日还讲不讲啊?不讲我就干活去了!听了这半天,耽误不少事儿呢!”
“再不讲就走了!”
围成一圈的人群说着各种威胁的话,却没有一个人真的就此离开。
步安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咧嘴一笑道:“讲!怎么不讲呢!一会儿谁去给我买些肉包子,今日我讲到二更天,讲他个痛快!大伙儿也别干听着,我这书童的手都举麻了!怎么才收到这点铜钱呢?”
素素朝着他偷偷说道:“公子,我手一点都不麻呢……”
步安凑过去轻声道:“我知道你力气大,可是不装可怜,就没有人打赏的嘛……快,赶紧卖萌去。”
素素听得恍然大悟,立刻扁了扁嘴,眨巴眨巴大眼睛,装作很委屈的样子大声道:“我都看见好多人只听不给钱的呢。”
这下就有热心的群众不满道:“谁?谁不给钱白听戏?给我站出来!”
人群里顿时伸出好多只手,一枚两枚的往素素手里破了一只角的瓷碗里扔铜钱。
步安见状哈哈一笑,大声道:“话说孙猴子得了定海神针,回到了花果山,有一日给众猴显摆这如意金箍棒的妙处,一下子竟把棒子捅上了天庭。那会儿玉皇大帝正在上茅房,孙猴子这么一捅,无巧不巧,竟治好了玉皇大帝的便秘之疾……”
他这无厘头没正经的西游记,正符合这些贩夫走卒的口味,众人一时间笑作一团,街对面玲珑坊的雅客们摇着头躲进屋去,不多久又有个小厮出来,把门紧紧关上。
而在人群外,投醪河边的一棵柳树下,身着便服的越州同知何殷升则忍不住捂着嘴嗤嗤直笑。他本来就是一只耗子精,平日里装着正派的样子,可骨子里总还是滑头滑脑,步安的故事仿佛处处挠到他的痒处,尤其是那只猴妖,身手不凡,桀骜不驯,自由自在,实在令他神往。
何殷升正乐呵呵笑着,忽然有人从身后捅了捅他的腰眼,他板着脸扭过头去,等到看清是谁捅他时,脸上又立即堆满了笑。
“彭大姐!你来了这些天,怎么也不来找我叙旧呢?”
被称作彭大姐的是个中年女人,穿着打扮像是富贵人家的老妈子,只是脸色冷冷的,似乎不怎么好相处。
她粗声粗气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来了好些天?”
何殷升随意瞥了一眼周围环境,笑道:“你那天飞在天上,怕是整个越州城都看见了。信上不是说你家小姐要过来吗?怎么不见人?“
彭大姐朝那边聚拢的人群努了努嘴道:“听说书呢。”
何殷升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卫家小姐的名声,担心少主的这位小师弟要吃她的亏,但转念又想起少主说过,他这小师弟深不可测,心里反而高兴起来,期待着他能治一治这刁蛮丫头。
姓彭的中年女人看着他脸色来回变化,问道:“你在想些什么?”
何殷升心说,你又不是修行“他心通”的得道高僧,我想什么,你还能猜到不成?笑着说道:“我是在想,卫小姐初到越州,就能遇上这么好玩的事情,实在太好了。”
中年女人瞥了一眼人群,低声道:“是挺好。”她这话说的含含糊糊,却像透着一股子心酸味道。何殷升心想,你这大鹏鸟怕是也吃了这丫头不少苦头,一时间竟有些同情对方。
几十步开外,一个十三四岁,生得像个瓷娃娃般,穿着一身贴身劲装的俊俏女孩儿,拨开人群,站到了听戏群众的最前排,一脸好奇地瞪着吐沫横飞的步安。
素素见有新面孔,便笑着走过来,将破瓷碗递到那女孩儿面前。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