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河都护府的官职名爵,成为了类似长安市集的货物,成为了地方豪族、贵族、名门们向国家索要的报酬!
于是,这治河都护府奠基不过两年,上上下下就皆为关东豪族、名门把持。
虽然看上去,刘据确实把关了人才,所用的人也都是真的有才干的人。
他们也确实能做事,而且能做好事!
但问题是……
下面的人呢?
围湖的时候,还好,刘据亲自盯着,而且地方也不打,就在江都郡左近打转。
但现在,庞大的引淮入汴工程,跨越州郡,沿途上千里的庞大工程。
执金吾、御史台还有他亲自派出去监督、秘访的官员、宦官都在向他报告着,地方官吏上下其手,豪强劣绅,摊派摧残百姓的事情。
可笑太子却还洋洋自得,自以为自己做对了。
想着这些,天子就忍不住道:“太子啊,汝可知,朕今日召集这致仕元辅们,齐聚于此,欲要商议何事?”
刘据连忙拜道:“还请父皇示下!”
“朕今年已经六十有四矣!已近从心所欲之年……”天子悠然道:“自古帝王之寿,罕有能至此者!”
“朕不敢奢求文王之寿,只求莫如汤王一般,未能窥见天下治平之日,未能教导好太子储君,致使祖宗蒙羞,社稷晦暗……”
刘据听着瑟瑟发抖,连忙脱帽谢罪:“儿臣不孝,让父皇忧心!”
“太子不用害怕!”天子摆摆手道:“朕老了,没有心思再考虑废立了……”
“且夫,太子淳厚仁孝,朕焉能轻废之?!”
天子站起身来,看着一脸懵懂的太子,摇了摇头,道:“朕实话告诉太子,朕今日召集致仕元辅们,乃是要告知元辅一件事情……”
他居高临下望着太子,忽然道:“朕前时已命谒者令郭穰往河西,以朕密诏白于鹰杨将军……”
“其诏曰:使百年之后,太子乱家,卿可行伊尹故事!”
天子的话犹如雷霆,炸响在刘据耳畔:“随诏同去者,朕亲笔所绘之伊尹迎太甲于桐宫图也!”
“此事,朕本欲秘而不宣,奈何事已至此,朕不得不行此下策!”
“以此事下告元辅老臣,上告祖宗宗庙,存档于兰台……”
“为太子留情面,朕已令上下左右,元辅大臣,皆不得宣扬此事……除太子乱政外,此事不得公布!”
刘据听着却是恍恍惚惚,懵懵懂懂,他甚至忘记自己最终是如何辞别天子,又是如何回到寝宫的。
在床榻上迷迷糊糊睡了两三个时辰,他从梦中猛然惊醒。
然后,浑身都是冷汗直冒!
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见他身着冕服,居于未央宫宣室殿中,群臣陛见之时,忽然殿外刀光剑影,数不清的披甲武士在一个看不起轮廓的大将率领下,直入殿中。
“谁要造反!”梦里的他大喊着:“来人,勤王!”
然而,原本跪伏殿中的群臣,却忽然起身,从腰间拔出利刃,狰狞的向他冲过来。
“先帝遗诏:太子乱政之日,伊尹放太甲之时!”于是,他便被人摘掉冠冕,解下印玺,丢入一辆马车之中。
梦至此被惊醒。
刘据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回想着那梦魇一般的梦境,拳头握的紧紧地,嘴唇被咬的死死的。
他知道,此生此世,他都将活在这恐惧之中,活在这阴霾之下。
哪怕有朝一日,龙袍加身,居于天下之上。
也有人能持剑而前,取他冠冕,囚他于祖宗陵寝之中。
伊尹故事,读书之时,他还能拍手称快,以为乃是忠臣义士之行。
但,如今……
伊尹已经成为他最讨厌的人!
最厌恶的名字!
一个禁忌!
“孤……”
“难道连如何用人、治国,都不能自决?!”他将自己的头深埋于被褥之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这咆哮声小到除了他自己,无人能闻,但其力量之大,却生生的让他的喉咙与声带都有些撕裂!
…………………………………………
“陛下……”卫皇后扶着天子,走过宫阙的回廊:“您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皇后说的谁?”天子问道。
“不管是谁……”卫皇后叹息着:“臣妾都觉得太过残忍了!”
“太子、张子重、太孙……”
“您这又何苦呢?”卫皇后低声问着:“何苦呢?”
“残忍?!”天子忽然笑了。
“太子,为朕长子,天下元储,未来之君,自幼锦衣玉食,香车美人、剑客豪侠、文人墨客,凡其所喜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与太子相比,民间黔首之子,自四岁之日,便要缴马口之钱,其六岁稚子,便要为父母之帮手,八岁之子,洗涤、做饭、照顾弟妹,甚至挑水、生火、劈柴,皆需其行之!”
“皇后去新丰工坊园看看,看看那些纺织之作坊之中,使男使男之人有多数?!”
“与他们相比,太子可谓福气无双,惬意至极!”
“只要其不乱吾家,效仿曹参故事,自可无为而治,垂拱为君!”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天子的语气,极为平静,仿佛在说一件与他没有太多关系,纯粹是议论别人家家事的口吻。
“至于太孙……”天子笑了起来:“就当这是朕给太孙提前上的为君之课吧!”
“天子无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