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元祐法式》吗?”米友仁思索着道,“这倒不成问题,家父和李明仲有些交情,莫说是《元祐法式》,便是正在编修新版的营造法式也可以借出.”
米友仁说的李明仲就是北宋著名的建筑家李诫,他是官宦世家出身,曾祖父李惟寅、祖父李惇裕、父亲李南公和弟弟李譓都是文官。他的父亲李南公为官几十年,如今还在世,官直学士。他的哥哥李譓则是前任的陕西转运判官,因为不久前死了老妈(李南公的老婆),和哥哥一样在家里丁忧。
丁忧这事儿放他们家是挺奇怪的,一个快八十岁,刚刚丧偶的爸爸天天上班赚钱养家,俩六十上下的儿子整天宅家里做孝子——这怎么看都有点变扭啊!
难道不应该是伤心欲绝的爸爸在家养着,两个老孝子出给官家打工赚钱养家吗?
不过俩老孝子在家呆着也有好处,就是方便了武好古、米友仁和赵小乙登门拜访。
因为李南公家也在开封府右一厢,距离米家的茶楼很近——俩老头也是“咏茶”的常客,如果去写满大字的墙壁上仔细找找,还能发现他们俩的诗词呢。
从茶楼出来,武好古、米友仁就同赵佶和潘意约了时间,在第二天中午就去李南公府上拜访。
因为李南公是个老寿星,所以他俩儿子到了五六十岁还没在开封府单独买房居住——“父别居”是不孝,因而在开封府李家一大家子人就只能挤在一个宅子里面了。这倒也抑制了开封府的房地产需求……
武好古等人是在中午快到饭点的时候,才到了李家门外的。倒不是为了蹭饭,而是要等赵佶下朝。赵佶是端王,而且还挂着司空也不知道是司徒的官衔,虽然没有什么实权,但还是要经常上朝的……不是天天要去,也不能天天都不去,总之是个麻烦事儿。
退朝后,赵佶先回了王府,换了一身便服,才带着一个亲随,在高俅等人的暗自护卫下,到了米家的“咏茶”茶楼。
武好古、米友仁和潘意已经到了,于是便一起去了不远处的李南公府上。潘意、米友仁和武好古都递了拜帖,赵佶还是自称赵小乙,并没有递上端王的名刺。
对于潘意、米友仁和武好古的来访,李家两兄弟稍稍有点意外。
“明仲,潘家这段时间在兴大工,潘左卫找你应该是为了营造上的事情吧?”
李家两孝子中的弟弟李譓一边看着张卷子,一边对哥哥李诫说。他看的卷子是李诫写的,是一篇应试的文章。
原来在家丁忧的李诫也没闲着,每天都在弟弟李譓的辅导下温习道德文章,准备在三年守孝期过后去参加科举大比……
没错,李诫这个官是倒霉的“伎术官”,因为他年少时醉心杂学,在道德文章上下的功夫不足,所以没有中过进士。
他不仅是个建筑学家,而且还精通地理、历史、古文字、音乐和六博(一种棋类游戏),除了《营造法式》之外,他还写过《续山海经》、《续同姓名录》、《马经》、《古篆说文》、《琵琶经》和《六博经》等多部著作。
论起真才实干,他弟弟李譓和父亲李南公,其实都大大不如他的。但是李南公和李譓都是进士,东华门外唱名,是真正的好汉。
而李诫虽然博学多才,可偏偏少了一个进士,因此一直在官场蹉跎。而进士也成了他老人家的心结,一大把年纪了,还想考一个出来。所以在遍修《营造法式》的同时,他还在工习道德文章,希望能在丁忧结束后去科场上一试身手。
虽然60多岁中进士晚了一点,但是总比没有的好吧?而且他爹妈都是高寿,自己的身体也很好,中了进士以后,应该还能替国家效力多年的……
“快快有请,”李诫吩咐家人道,“请他们到书房相见。”
哪怕武好古他们是踩着饭点来的,李家兄弟也不会招待他们,因为现在是丁忧期间。
是不能大吃大喝的,那样就不孝了。
家人走后,李诫拿起了米友仁和武好古的拜帖,摇摇头道:“此二人都是大才,可惜走错了路,在小道上花费了太多精力。若是将来在科场上没有建树,终究要蹉跎一生的。”
李譓捋着花白的胡子,看着和自己一样须发花白,显得有些清矍的兄长,只是轻轻叹息。
论起才干,他自知不如兄长……没有进士还可以做到通直郎(从六品朝官)和将作监,满朝之中,恐怕也找不到第几人了。
可是没有进士而执掌实职的文资朝官在官场上的日子有多难,也是让人难以想象的。
在官场上,抬不起头啊!
又叹了口气,李譓有些同情地看着哥哥,摇摇头,“明仲,你的文章还是差一点火候啊。你看这一段……”
“是吗?”李诫伸出脖子,看着弟弟在自己的文章上指指点点,眉头越皱越紧。
他的文章写得并不差,但是到不了必中进士的地步,只能碰运气,而李诫在科场上的运气,一直都不咋地好。
而且他毕竟上了年纪,思路没有年轻时那么好了,虽然文字功夫更加老练,但是写出来的东西也变得圆滑而没有棱角,无大错,也不能让人拍案叫好……这是文章虽好,但是不能打动考官。
这样的文章用来写公文、写王言都可以,唯独不能用来科举。
李诫正皱眉头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就是一个李府的仆人推开房门,随着一阵凉风,赵佶、武好古和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