抛开乱七八糟的念头,李穆斜靠在柜台后面的竹躺椅上,吹着电扇送来的风,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
也不知迷瞪了多久,门上悬着的铜铃伴随着推门的吱哑声,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把半梦不醒的李穆瞬间惊醒,他睁着惺忪的双眼看向门口,视线还没聚焦,看什么都还有点模糊。
“掌柜的在么?”
来人边推门边朝里迈腿,许是年纪较大的缘故,加上门窄,好不容易才把身子挤了进来,语态间颇有几分儒雅,彬彬有礼地问道。
“东主外出,我是看店的,您想瞧点什么?”
李穆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把焦距对准,看人也不是一圈虚影了。这时候,他才有功夫正式打量起眼前这位不速之客。
五十奔六的年纪,身子有些微胖,但腿脚还算利落,笑眯眯的圆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上半身罩着一件水青色缎面褂子,敞着怀,露出里面的对襟衬衫,下面一条黑色布裤,扎着卡扣式的牛皮带,脚上套着白色布袜和一双千层底,标准的老北京遛鸟大爷的打扮。
虽然这身行头跟刚才的声音有点不搭嘎,但不妨碍李穆看着他眼熟,就是刚睡醒,一时半会儿也想不起来是谁。
“哎呀,那就遗憾了。”胖老头儿推了推有些滑落的眼镜框,环视这四周的布置,眼神中透着可惜,“听朋友说,这家铺子的掌柜手眼通天,在潘家园算是一号人物,号称没他搞不来的物件。本来想淘换点玩意儿,掌柜的没在,我这趟不是白来了吗?”
老金什么时候这么出名了?听这意思,潘家园我金哥、人狠话还多?
“您别捧他,就是一俗人。有什么需要,不如跟我聊聊,他回来也好转告。”
李穆把身子挪出柜台,把那位老者让到客座上,先坐上了一小壶开水,然后熟练地搜罗出老金藏在柜台暗格里面的上品茶叶,拿着茶针就在茶海上鼓捣了起来。
“呵呵,小兄弟,我想要的东西,你未必清楚。”
胖老头虽然没见着正主儿,但却怡然自得的坐了下来,嘴上的笑容丝毫没有减少,反而专心地看着李穆用他那一窍不通的手法沏茶。
“嗨,您说说呗。我是个外行不假,但能长长见识也知足了。”
李穆把茶叶分好,水也刚好开了,连忙抄起水壶往盖碗中注水,沏这头道茶。按照规矩,这泡水算是洗茶,待会儿是要倒掉的。
“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倒是个好学之人。”胖老头见他没有贸贸然地直接把茶叶用开水沏了给他端上来,不由暗地里点了点头,心说这孩子还是懂点常识的,“也罢,我就跟你说上一说。”
“洗耳恭听。”
“你可知道,这玉器,如何鉴定真假?”
“嗨,您老人家别见笑,这方面我是一窍不通啊。”
“一般的手法,是瞧过成色之后,用温水浸泡,这时候会出现玉器表面会出现一层灰质,这种手法叫煮玉出灰。”胖老头扶着金丝镜框,宛若大学教授一般侃侃而谈,“这是因为老玉长期埋在土里,表面会有一层风化层,它会随着人的把玩形成包浆,煮玉出灰,就是把这层风化层表现出来;反观新玉,几乎不可能出现风化层,所以用这种方法鉴定玉器真伪,一向是古董商惯用的手法。”
“原来如此。”李穆现在跟在课堂上一样,眼前这老者就是剖析课文的老师,他现在虚心的就像个小学生,“茶好了,您喝茶。”
胖老头结果沏了三道后倒在沁香杯里的茶水,虽然对之前的沏茶手法嗤之以鼻,但李穆至少知道沏茶的基本常识,这却是他想不到的。
古谚有云:一道水,二道茶,三道四道是精华。
凡是上点档次的茶叶,头泡水是洗茶,第二泡勉强浸出茶味,等到三泡四泡才能品出滋味。李穆虽然不知道专业的泡茶手法是什么,但是这句话他还是听过的,也就照猫画虎的用上了。
杯茶饮尽,胖老头先是皱眉,随即仿佛释怀地笑了一声,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茶是好茶,可惜手法不知所谓,到是可惜了。只不过对方年纪不大,却也知道尊老,这杯茶喝的是心意不是味道,也就不必苛求了。
“煮玉出灰这手法虽好,但却不能以偏概全。”胖老头放下茶杯,看着李穆续上了水,继续说道,“因为当代玉器在作假的时候,也会仿造灰质,所以出灰与否,并不能作为检验真假的唯一标准。”
“至于更高明的手法嘛,告诉你也是无用,没有实物,你理解起来会比较困难。”
“那还真是可惜了。”李穆满脸遗憾的叹了口气,仿佛故事听到一半就被拽走了。
抬眼看向正捏着小小沁香杯“呲溜”嘬饮的胖老者,他心里不由得啧啧称奇。这位刚才的鉴玉知识科普,对于他这个外行而言,那可是相当的专业。
“老先生,您博学广记,一般的货色怕是也入不得眼,不知道您这次要淘换的,是什么物件?”
“当然是好玩意儿。”
面对李穆的疑惑,只见胖老者轻阖双眼,唇边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紧不慢的把玩着食中二指间的沁香杯,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
“乾隆年间,大禹治水图玉山。”
然后,一语不发,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穆,好像很期待对方的反应。
乾隆?大禹治水图?!
这俩词儿就像两道炸雷一样,硬生生的劈进李穆的脑海,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