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曾一度认为,负责保护自己的这名道士脑子有点问题。
自从在马车里跟那个强盗头子谈了一席话后,这个道士就魔怔了似的,天天蹲在房里守着桌上的一碗水,眼睛一眨不眨,看上去不像个仙风道骨的高人,倒像个发了痴的庄稼汉,就这样过了四五天,碗里的水都要臭了。强盗伙里一个负责生活的士兵想去帮他把水换了,他还跟人急。
至于那个强盗头子,就更加好似疯了一般。他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让自己的部队驻扎在蔡国的领土重镇旁,还大张旗鼓的招兵买马,不仅劫了蔡国运饷银的车队,还三翻四次地袭扰朝廷军队,简直无法无天。
这个无道的叛贼,迟早会被蔡国公和自己的父亲派兵所诛。云裳是如此笃定地相信着。
但是眼看着时间慢慢流逝,蔡国公的军队一点也没有到来的迹象。而她居然被那个强盗头子派到了女工坊干活。
这个女工坊是那个强盗头子建立的,主要作用是帮忙他的小土匪们清洗、维护他们的甲胄和武器,论件计酬,而且那个强盗头子还在村里号召,男人当兵光荣,女人做工荣耀。有很多乡村妇女都被鼓动到了小作坊里。而云裳被带回来的第一天,惊魂未定,就被带到了那个女工坊,说要让她干活。
周围都是不认识的村妇,说着她听不懂的话语,监工还一脸凶相,云裳被吓得梨花带雨,回头看看那个若水尊者,居然在那里盯着茶碗无动于衷。
下工后,云裳这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姑娘,手掌心居然被磨掉了一层皮。总算那个强盗头子还有良知,给她安排了一间独门独栋的房间。趴倒在床上时,她已经四肢乏力,连思考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提逃跑了。
在黑暗中,她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拒绝去上工,无论如何要拒绝为这些强盗工作。
但是第二天起来,没有人催她去上工了。
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誓死抗争的准备,却没想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没有人来逼她上工,她如何反抗
既然不用上工,那就逃吧。
云裳打定主意逃跑,她趁看门的哨兵去吃饭的功夫,翻墙逃了出来,结果出师不利,下墙头的时候崴了脚。
不过她并没有因为这一小小的受挫而停滞不前,她坚强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可是走了一个时辰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前进的是哪个方向。
向周围望去,都是高低起伏的丘陵和黄土地,她只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南方,但越往前走树林越多,现在根本不知道哪是南方了。
而且自己出来没有带食物和水,一路又饥又渴,最终终于体力不支倒在路上。过了大概小半个时辰,她看见那个强盗头子和另外几个小头目有说有笑地走了过来,看到她时,他们还惊诧地叫了一句:“怎么她在这里”
接着,这些强盗就切切查查地商量了一阵,最终是那个强盗头子像提小鸡一样把自己提起来,撂在了背后,一手扛着自己,一手指指点点道:“这个地方不错,有山有水有树林,如果哪天我们被大部队发现,我们就跑到这里来,然后整顿旗鼓,反戈一击。”众皆称善。
接着,这群强盗又看了几个地方,就回家了,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己逃跑的事。终于,云裳憋不住了:“快放了我!我要回家!”
那个强盗头子抠了抠头,道:“你是云侯的千金吧说实话,把你抓回来就是一个错误,我们根本就不想抓你的。”
“那块把我放了啊!”
“可是我放了你,谁送你回去呢”徐文山道,“你看吧,让你自己走吧,你又不认路,我的人都很宝贵,不可能送你回去的。”
云裳眼泪汪汪地说:“让那个道士把我送回去不就行了吗他说好要保护我的。”
徐文山似乎觉得很滑稽,大笑了一声,道:“记住,凡人是不可能要求修仙者做什么事的。他们其实根本不懂你为什么要回家,因为他们觉得除了自己的道门,在哪儿都是一样的,所以你就不要当他们懂人话了。”
云裳想了想,道:“那让我吃饭啊!”
徐文山抠了抠头,道:“这个就有点麻烦了。”
云裳不懂让自己吃饭有什么好麻烦的。
“我们这边的规章是,付钱才能吃饭,你其实不是我的囚犯,所以你也得给钱。”
云裳惊讶地睁着眼,她从没见过如此贪财的人,就连她在自家宅子门口偶尔见过的乞丐估计也没有这么抠。
“所以,你得去女工坊干活。”这是徐文山的结论。
云裳懂了。她懂为什么这个强盗头子不来催自己上工了。
原来他并不是逼迫她干活,而是给她介绍工作,至于干得怎样,怎样干,干不干,都是她自己的事。
第二日,云裳准点来到了女工坊,她决定利用自己的双手,来击垮这个强盗团伙。
她给每一个武器保养的时候,都故意不擦干净上面的水;她清洗甲胄内衬的时候,都故意不洗干净。她相信,自己的这种偷懒会被周围的女工给学去,只要大家一起偷懒,强盗们的战斗力会越来越差。
但是那个强盗头子似乎料到了这一手。在结算工钱的时候,她维护的每一件都没有通过,所以到手的工钱少得可怜,只够她吃咸菜,白饭都吃不饱。
吃晚饭的时候,云裳哭了,这是她从小到大,哭得最惨的一次。
以前她从没尝过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