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是忆秋年自己先找到了秦晓川。
事情发生的时候,秦晓川已经回到中原十几天。他坐在一处小摊上吃面,将一柄看上去像是三两银子随手买来的剑放在膝盖上,手里筷子长长地挑起一根面条。突然一阵风吹过,面条一抖,断成两截。
“听说……你在黑市悬赏找吾?”
桌子对面无声无息坐下一个人。那是一名老者,头发半花白,眼神明亮,颌下黑须长长一缕,衣着如寻常富家翁,但偏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潇洒气度:“所以,吾便自己找来了。”
剑痞的出现没有惊动在场任何一个人。
秦晓川有预料。
他把自己在北域积攒下几乎三分之一的银子砸进中原黑市里,怎么都能听到几声水花。不求能追踪到行踪无定的剑痞踪迹,只求能惹来前辈高人一丝好奇。忆秋年坐在对面摸着胡子,看上去一派悠然,宛如其诗号所描写:白云天地为衾枕,兴来倒卧醉花颜!
“怎样?是不信,吾便是你要找的人吗?”
忆秋年语气洒脱,并不以为面前的年轻人砸下大笔银子就是一种冒犯。
秦晓川情绪放缓。
“不是。”他放下筷子,思索地开口,最后决定诚实地说真话:“前辈身上的剑意做不得假。”风来得太突然,让思维还没从面条里回过神。这碗面注定吃不到嘴,已被风吹来几丝灰尘。
“我是一名剑客。”秦晓川道。
“嗯,看出来了。”忆秋年含笑,声音不疾不徐。面前这个人相貌看上去年轻,论根基并非少年,并且似乎是在隐藏身份,故而佩戴的并不是自己最为顺手的武器。
真人和木偶其实是有些不一样的。
秦晓川能一眼认定面前的富家翁就是剑痞忆秋年,靠的是对风中一缕若丝不断之剑意的领悟。他自己身上其实也带有独特的剑意,如山林中的一缕阳光,似环绕绿叶的一缕清风。剑意依附妖剑,却不是由妖剑而来。而妖剑化灵,藏在妖心之中,被重重佛息所掩。
但在忆秋年眼中,那缕藏在明亮佛光中带有妖异的剑意,却如火中飞蛾那般黑白分明,与年轻人膝盖上放着的长剑没有任何吻合之处。
秦晓川带着的剑平凡无奇。是他进入中原后偶遇一场争斗,随手缴获来的战利品。到了他这种修为,一般战斗已很少会借重武器了。
不提剑法。他手腕里套着的佛珠,就是最好的武器!
“练剑的时候,我有很多不解。希望能够请教前辈剑意。”
秦晓川慢慢说出这句话。他始终认为,在面对自己饱含有尊敬之意的人时,直来直往开门见山的态度最为诚恳。事实也是如此!活到忆秋年这个年纪,世间几乎已经没有什么东西是没见过的,也就很少有东西真正能够打动他。恰好,来自后辈人的诚意是其中之一种。“所以,你是想做吾的徒弟了?”忆秋年抚了抚胡须,忽然道。
在这个时候,剑痞忆秋年还没有遇到他后来的徒弟洛子商,因此对于好学并且直接的后辈很有几分兴趣。
秦晓川一愣,也完全没有想到拜师这件事。
“哦?”忆秋年眉头一扬,从秦晓川的神情中,察觉了事情好像不是所想的那样。
“前辈缺徒弟吗?”秦晓川问。太意外,他有点不知道要怎么办!
“好像,吾也不是很缺。”
忆秋年十分趣味。后辈人练得难道是极为耿直的剑法吗,看来是已有师承,这表情变化当真明显:“你知道吾有徒弟?”
“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
“哦,那会是谁呢?”
“姓洛,名子商,很容易死的年轻人。”
“原来是姓洛。多谢你,再有机会,吾会留意。”忆秋年聊天聊得开心,一抬手:“小二,来一壶酒,一壶茶。”酒给对面冒汗很严重的后辈自我放松,茶自己喝,有人付钱滋味不差~~
有点后悔。
大实话说得很突兀,但知道太多的秦晓川顺口就说了。他存心想提个醒,但是一开口就好像哪里不对,说完立刻紧张冒汗。
剑痞表情如常,却没有半点意外的神情,“多年前吾曾在这里见过一人,那人说多年后吾会在这里遇见他的传人,得到吾之传人的讯息。”忆秋年喝茶:“你是他的传人吗?”
是谁?
“一笔千秋卧龙行。”忆秋年抚胡须。
意外的名字。
自从年轻时擅闯鬼没河,差点没带着好友不二做一起栽在里面之后,秦晓川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这个名字!
他好像应该很意外,但其实又并没有太意外。卧龙行这个人,是他所知道的预言家中,真正能将百年后所有发生的事收入眼底的人物。如果是卧龙行,能够预见秦晓川之存在,并不让人意外。甚至于卧龙行昔日宠物蠹鱼孙,秦晓川以前就怀疑过这尾鱼,为什么恰好就在河边等到了自己。
秦晓川慢慢抽了口凉气。传人这个说法不是他当初用来蒙骗尹秋君的吗?
所以永远都不要小看一些自以为已将情况掌握在手的人。
“嘶……我想请教前辈一件事。”暂时不去想太多,他直接将话题引回来:“何为风?”
在论剑海里见识到了不少奇异的剑意,以风入剑的剑者并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个能闯入前十。
抛下木杖,回到瀚海重新握住妖剑之后,似乎被一莲托生不小心封存了数十年的用剑之心又重新回到秦晓川的心底。他最近经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