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香的声音不大,老夫人听得稀里糊涂,问:“你说甚么?”
兰香忙道:“女儿说您老歇着罢。”
说完便带着那剩下的大半碗粥离开了。
老夫人取了烟袋在手,装烟点烟,慢慢抽着,自言自语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叨咕完继续抽烟,烟气太大,呛得咳嗽起来,且越咳嗽越厉害,最后竟咳出一口血来,伺候她的银杏吓得惊呼:“哎呀!”
随即招呼捧了茶水过来的小丫头粉樱:“还不去找管家。”
粉樱忙将茶杯撂下,慌慌张张跑了出去,却在门口差点撞在孙姑姑身上,孙姑姑骂道:“鬼追呢,跑的这样快。”
粉樱指着里面道:“不好了,老太太吐血了。”
孙姑姑先是一愣,接着喊住想走的粉樱道:“老毛病了,你怕个甚么,待我进去瞧瞧。”
粉樱进退维谷:“可是,银杏姐姐让我去找管家。”
孙姑姑啐了口:“管家是郎中么,回房去伺候老太太要紧。”
在将军府,孙姑姑说话比管家阿克敦还顶用呢,粉樱惧她,只好跟了回来。
银杏正给老夫人擦着嘴角的血迹,见粉樱进来了气道:“我让你去找管家,你还磨蹭呢。”
没等粉樱开口,后头跟进来的孙姑姑道:“我来看看,到底怎么了?”
银杏见她来好歹有个壮胆的人,道:“姑姑您来了就好了,老太太突然吐血了。”
孙姑姑一声惊呼:“怎么会?”
老夫人神色倦怠,闭着眼睛歪在枕头上养神呢,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甭听她浑说,只是咳出一点血来而已。”
银杏抖开帕子给孙姑姑看,上面果然一团血,孙姑姑啧啧道:“好端端的怎么就吐血了呢,不过不怕,我早前听说个方子,专门止吐血的,回头我让人去药房按方子抓了药回来,一副下去也就没事了。”
老夫人听了微微把眼睛睁开一条缝:“你又不是郎中又不开生药铺子,怎么琢磨起药方子来了。”
孙姑姑道:“偶尔听说的而已,那上面都是大补的药,吃不好也吃不坏,还是可以试试的。”
老夫人睇她一眼:“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十几岁便服侍我,日夜相伴,后来陪嫁过来,更是形影不离,老将军活着的时候我还跟他说呢,咱两个人的情分倒比我和老将军还深厚,就差生个孩子出来了,所以你办事我哪里会不放心呢。”
孙姑姑的眼中飘过一丝云雾,转而笑道:“我看你这身子骨硬朗着呢,否则还能说出这么没羞没臊的话来。”
老夫人一本正经的:“怎么就没羞没臊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老将军走的早,即使他活着这个家他也甩手不管,若非你帮衬着,我哪里能撑得起来呢,所以这个家是我的也是你的,我先前还跟毅儿说呢,我身子骨不好,必然早你一步过世,我要他待你如同待我一般,为你养老送终,等你百年之后,要他以儿子的孝道为你披麻戴孝。”
说到这里又咳嗽起来,孙姑姑忙制止她道:“好好养着,哪里这么多废话呢。”
用手抚摸着老夫人的后心处,脸上的表情却是捉摸不定,想了想挥退了银杏和粉樱两个丫头,房中只余她和老夫人两个,她踌躇下道:“那扳指,在你手上?”
老夫人冷不丁没听清楚,问道:“你说甚么?”
孙姑姑有点难为情:“我说那扳指,翡翠扳指,老将军的,给那个死丫头初七偷了,听说在你手上呢。”
老夫人嗯了声:“没错,是在我手上。”
接着便没了下文。
孙姑姑嗫嚅半晌道:“不过是故人之物,还给我吧。”
老夫人在身上掏了掏,掏出那枚初七偷的扳指,放在眼下看了看,面无表情道:“既然是老将军的,是你该还给我才对。”
孙姑姑脸色有些难看,宛若初冬地皮上那一层浮霜:“是当初老将军赏给我的,留着,图个念想。”
老夫人将扳指攥紧了在手中,笑着看向她:“图个念想?我倒不明白了,在将军府,你虽然威风八面,到底还是个奴才,这扳指是老将军的,你这个奴才图甚么念想呢?”
给她一顿抢白,孙姑姑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扳指当年老将军赏给了她,其实并无第三人知道,甚至后来老夫人察觉出什么,叨叨着翡翠扳指失窃了,她也没敢说出来,小心珍藏着,直至老将军过世,她更扳指视为价值连城之物,偶尔忆及往事,就拿出来把玩一番,孤寂的内心方好受些,不成想初七入室偷盗,金子银子不偷,偏偏偷了扳指,也将她的秘密泄露,老夫人口口声声称她为奴才,她苦笑道:“奴才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老将军活着的时候待我好,所以我才想留着这个扳指。”
老夫人坐直了身子,方才还一副气若游丝状,现在却是目光凌厉动作轻灵,以至于孙姑姑都在怀疑老太太是不是回光返照,老夫人却将扳指揣入怀中,道:“他待你好?究竟是怎么个好法?”
孙姑姑默然不语,感觉出老夫人在逼视她,最后轻轻一笑道:“你又何必咄咄逼人呢,非得我把话说清楚,彼此都难堪?”
老夫人脑袋一扬:“我倒不觉难堪,做下那种丑事的又不是我,你且说来听听。”
孙姑姑的心一丝丝的冰冷,脸上也一点点的冰冷,抬起手按了按梳得油光的头发,手腕上的二龙抢珠金镯子熠熠生辉,她悠悠道:“若非你执意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