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欢闻言,口唇咂摸两回,探指直冲五鹿老一点,恶声恶气道:“此番,还不是赖你两兄弟帮衬?若不是你早先说的那些个混账话,本公子能一时激愤,自投罗网,认了宋楼公子身份?”一言未尽,容欢陡感不对,强挤个笑,执扇再冲胥留留拜了两拜,缓声好言道:“不是……胥小姐,方才在下情急失言,但请海涵。现如今,岳丈蒙冤,死后受辱,当下江湖,怕是之前那些个同僚亲友,已然难凭;钜燕赤珠卫,亦难差遣。然则,我宋楼无论如何,必同胥家一道,上下同心!先寻宣氏剑客,探个内情;再找鞭尸恶徒,问个究竟。真相得白之日,容某必得令恶人血债血偿,再保胥小姐一个喜乐安康、后日无虞,也好教岳丈亡魂安息,无所挂牵。”
余人闻声,再细查容欢一本正经模样,各自心下,皆欲发笑。
胥留留轻哼一声,面上不喜不悲,口内亦是不置可否,候了半刻,盈盈起身,冲余人颔了颔首,轻声缓道:“先考之事,留留自有计较。至于宋楼,烦请容公子得见祖母之时,代留留问安叩拜——初时既无福分,此时更不拖累。”
言罢,胥留留面上已见黯然,眼风徐徐一扫五鹿浑,四目交对,胥留留颊上立时一红,抿了抿唇,欲说还休,眼波阵阵,少倾终是不耐,直往屋外行去。
五鹿老见状,怎不解意,再瞧一眼容欢,这便更生了调笑之心。单手撑腮,面朝胥留留方向,悠悠叹口长气,冷声笑道:“我说容兄,我可是早听小战提及,说你是个爱花惜花之人,啧啧,今日一验,果然不虚。”
“人都说,惜花致福,损花折寿。你这位连那雪山母猴都要疼惜一番的名门公子,自也算是万花丛中过、日日嗅余香的老手。怎得今儿个被人一激,失了准头,连这区区蔷蘼,都觉得扎手了?”
容欢一听,心下怒火直往上蹿,唇角一撅,暗里驳道:她哪里是甚娇弱蔷薇,怕是以那寒天雪梅作比,尤有不及。思及此处,容欢折扇一收,再往榻边一点,浅扣冰枕侧沿,使个巧力,便见那玉枕翻滚连环,隔空向前,便冲五鹿老面上招呼。
五鹿老喉头一紧,躲避不及,只得将十指一开,虚虚往面前一遮,两目一阖,再难动作。
约莫半刻之后,五鹿老方颤巍巍收手启睑,吞口浓唾,两手细细将头面囫囵摸上一遍,待查无恙,方凝神直面,细瞧对座,却见容欢满头水迹,怀抱玉枕,委委屈屈一抿口唇,两眉一低,欲哭无泪。
一侧闻人战单手叉腰,另一手早是将长鞭一攒,直冲容欢努了努嘴,挑眉讥道:“咎由自取,怨得谁去!”
话音方落,已是蹦蹦跳跳,眨眉出了房去。
五鹿老见状,哼笑一时,起身正正衣冠,有样学样,随口亦是撂下句“怨得谁去”,这便紧随闻人战脚踵兔脱而去。
容欢口唇一开,徐徐吐纳个两回,抬掌往面上一揩,将那残茶汤水抹了去;再瞧身前,唯剩了五鹿浑一人,不慌不忙,徐徐又布了半盏茶水,两指一握,勾唇浅笑。
“我说鹿兄,你倒是说句话。”
五鹿浑啜口茶汤,濡濡口唇,眉尾一飞,应声便道:“方才闻人姑娘那个应变,迅极敏极;鞭若长蛇,劲可挟力击枕,巧可卷盅献茶,功底之深,叹为观止。”
容欢目睑一阖,搔首不止,“鹿兄本是沉稳之人,怎得此时,你同令弟,非得这般忙不迭要瞧在下笑话?”
五鹿浑闻听此言,方将茶盅一落,正色应道:“容兄说笑。此一时你自露身份,所求所为,在下并非不知。”
“噢?”容欢一怔,再将折扇浅开,目珠一转,抬眉笑应,“鹿兄且言来,容我听听。”
“一则,乃为杂乱视听,教其不至沉沦哀怨;二则,乃为鼓舞斗志,令其莫感孤身穷途;三则……”五鹿浑唇角微抿,踌躇片刻,稍一低眉,待将那残茶啜尽,方红了脸颊,低声接道:“那夜,在下确是梦行发作,未曾想为人瞧见,误会了去……容兄心胸开阔,自不会同山庄下人一般见识。”
话音未落,容欢已是不耐,哗的一声收了折扇,于五指间兜转把玩个几回,想想身边胥留留同闻人战二女,目华接连一黯,口唇再开,低低叹道:“你们两兄弟,真真是本公子此生难遇的煞星。”稍顿,容欢却将眉一挑,哑声询道:“我说鹿兄,我怎瞧着,胥姑娘她……似是不甚惊诧?”
“有何好惊?”五鹿浑一笑,身子一偏,探手往额间一扶,轻声应道:“容兄,可还记得你我初遇之时,前往鸡鸣岛寻闻人前辈那事?”
“怎生会忘?”容欢无甚好气,懒声叹道。
“那你可还记得,当日舟上,胥姑娘曾言,其自小便同胥大侠行些字谜,以为游戏?你又可还记得,之后是谁一眼瞧破了游前辈手书深意?”
容欢隔了半刻,终是将五鹿浑说话咂摸出些味儿来,下颌往折扇边上一靠,左右摩挲不止,又再呆坐盏茶功夫,这方徐徐启唇,灰心丧气吐出几句说话来。
“鹿兄此言,莫不是说,胥姑娘早早识破了在下身份?”
五鹿浑长吁口气,一脸孺子不可见的嫌弃模样,两腮一嘬,低低应道:“宋楼之宋,容欢各半。如此浅显之戏,胥姑娘岂会不查?”
容欢一听,经不住哀叹连连,两臂一开,大喇喇往榻上一歪,叫苦不迭,“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