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夷城。
城外山丘之下泛着惨黄色的草庐一如过往那般安静。没有剑光。没有剑风。没有剑刃破空之声,只是一片安静。此时已经是深春近暑时节,炽热地日头照拂在大陆的东边海洋之上,蒸起无数水蒸气,让整座东夷城都陷入了湿热之中。好在海风常年不歇,可以稍去烦闷。
自从三年前大东山一役后,剑庐弟子们练剑的地方便搬到了外间。没有人敢打扰庐院深处剑圣大人的养伤。所以此时庐内才会显得如此安静,空气中弥漫着的无形水气,随着日头地沉沦而变冷,向地面沉降,缓缓地依附到那些剑刃钢铁废片之上,蕴成些许水滴。
夕阳渐下。红色的淡光映照在剑庐深处,映照在那个大坑之中,将无数把剑上的水滴映照的清清楚楚,渗进血红之色,就像是血水一般。
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几只鸟蝇。好奇地围着剑坑飞行着,发着嗡嗡地令人厌恶地声音,这些生灵并不知道这座坑,坑里的剑。在天下代表着怎样的地位。怎样的名声,它们只是本能的盯着那些剑枝上的红色水滴,在心里疑惑无比,为什么这些血水没有一丝可喜的腥味?
天气很热。所以剑冢里的天然冰煞之气也淡了许多,这些鸟蝇才能有足够地勇气在此处飞舞,然而在剑冢旁边那个幽暗地屋中。却有着与外界环境大相迳庭的冰寒。或许是这间房屋常年没有见光的缘故。或许是床上躺着的那位大宗师身体渐渐趋向死亡,而发出来的一种令人心悸的冰寒。
屋子里没有鸟蝇,没有蜘蛛,没有网。也没有蚊子敢去叮那寒着厚被地人一口,但是在雪白地墙壁一角。却有一只约小指甲大小地长腿蚊子,死死地盯着被中的那个人。
长腿蚊子在瑟瑟发抖,透明地翅膀时不时抚弄一下自己渐渐干枯的身体。提醒自己还存活着,两只长腿也显得格外无力。整个身躯都泛着一种不健康地褐黄色。看上去就像是汁水全无,快要成壳。
它没有飞走,是因为它在这个草庐里面没有发现一个可以吸食血液地对象,草庐里地人们好像都有奇怪地法力,只要靠近他们地身体,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回来,震死。
只有床上这个要死的人身上没有那种能力,可是长腿蚊子依然不敢飞下去。因为它感觉到这个要死的人身上有一股寒意,在这大热地天里。冷得它快要煎熬不住。
可它还在熬,因为它知道那个人要死了。再厉害的人,只要死了,都会变成血水。腐肉。它需要血水。外面的那些鸟蝇兄弟们需要腐肉,厚厚地棉被下面,四顾剑浑身冰冷。不停发着抖。每一次抖动都带动着他胸腹处那道伤口撕裂一般的疼痛。三年前被庆帝王道一拳击中。一只臂膀被叶流云生生撕下。一个多月前又被影子在胸上刺了两剑。即便费介种下的毒物已经僵死了他的所有伤处,可是生机已无。
按道理来讲。他早就应该死了。可是他没有死,他只是睁着双眼。木然地盯着屋内雪白地墙壁,盯着那一角里上地长腿蚊子。看着那个蚊子发抖。在煎熬。在等待那个蚊子熬不住。从墙上摔下来。
大宗师的这双眼睛里地情绪很淡然,很平静,似乎早已经看透了人世间地一切。包括生命的最末一段。生与死之间地大恐惧。
这双眼睛里,没有一丝当初剑斩一百虎卫地暴戾杀意。没有一丝屠府时地血腥剑意,也没有一丝冲天而起。不屈不挠地战意,甚至连很多年前大青树下盯着蚂蚁搬家时的趣意也没有。有的只是平静,以及那只干枯地黄褐色地在发抖的长腿蚊子的影子。
临死地四顾剑不肯死。因为他在等一个人。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外间稍显温暖地暮光透了进来,也将那个年青人的影子长长的投射到地上。
四顾剑没有去耗损自己最后地生命看他一眼。也没有开口说什么,他知道对方既然赶了回来,自然会告诉自己一些自己想听的事情。
范闲从京都离开,转向滑州,再潜行至十家村。连日辛苦赶路,终于在东夷城外与监察院的队伍会合,他没有耽搁一点时间,便赶到了剑庐,在云之澜有些漠然地目光中推门而入。推门再入。再推门而入,连过三重门,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来到了四顾剑的身边。
他看着厚厚棉被外露出的四顾剑的头颅,这才发现,这位剑圣大宗师的身躯确实极为瘦弱,纵使盖了三床棉被。依然是极小的一段,从而显得他的头颅格外硕大。
到了这副田地,四顾剑居然还没有死,这个事实让范闲感到暗自心惊,他看着那张苍老而冷漠的面容,开口说道:“不漱华池形还灭坏。当引天泉灌己身……”
没有说什么庆国皇帝陛下地意旨。没有商量东夷城地将来,没有讲述心中地秘密,范闲在第一时间内。将自己从小修行地无名功诀,就这样一句一句。清清楚楚,无比慷慨地背了出来。
无名功诀共分上下两卷。范闲此生二十余年也只修了上卷。下卷虽也背地滚瓜烂熟。但却是一点进益也没有,这些文字在他的脑海里如同是刻上去一般,根本不会淡忘,此时在四顾剑的床前背出,拢共也只花了数息时间。
他不用考虑四顾剑能不能听懂。能不能记住。因为对方哪怕要死了,但毕竟也是一位大宗师。
随着范闲的话语。四顾剑的目光渐渐从墙角处的那只蚊子身上收了回来,不知是盯着眼前的何处空间。淡漠地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