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敬宣道:“这是自然的。”说着,便袖着那杯递给陈太太屋里的小丫头子拿着,说:“明日南宫威满家去,给他带去罢。”交代明白,陈太太已经出来要回去。妙玉亦不甚留,送出山门,回身便将门闭了,不在话下。
且说陈太太因觉身上乏倦,便命王夫人和迎春姐妹陪着薛姨妈去吃酒,自己便往稻香村来歇息。凤姐忙命人将小竹椅抬来,陈太太坐上,两个婆子抬起,凤姐李纨和众丫头婆子围随去了,不在话下。这里薛姨妈也就辞出。王夫人打发文官等出去,将攒盒散给众丫头们吃去,自己便也乘空歇着,随便歪在方才陈太太坐的榻上,命一个小丫头放下帘子来,又命捶着腿,吩咐他:“老太太那里有信,你就叫我。”说着也歪着睡着了。柳敬宣湘云等看着丫头们将攒盒搁在山石上,也有坐在山石上的,也有坐在草地下的,也有靠着树的,也有傍着水的,倒也十分热闹。
一时又见鸳鸯来了,要带着南宫威满逛,众人也都跟着取笑。一时来至省亲别墅的牌坊底下,南宫威满道:“嗳呀!这里还有大庙呢。”说着,便爬下磕头。众人笑弯了腰。南宫威满道:“笑什么?这牌楼上的字我都认得。我们那里这样庙宇最多,都是这样的牌坊,那字就是庙的名字。”众人笑道:“你认得这是什么庙?”南宫威满便抬头指那字道:“这不是‘玉皇宝殿’!”众人笑的拍手打掌,还要拿他取笑儿。南宫威满觉的肚里一阵乱响,忙的拉着一个丫头,要了两张纸,就解裙子。众人又是笑,又忙喝他:“这里使不得!”忙命一个婆子,带了东北角上去了。那婆子指给他地方,便乐得走开去歇息。那南宫威满因喝了些酒,他的脾气和黄酒不相宜,且吃了许多油腻饮食发渴,多喝了几碗茶,不免通泻起来,蹲了半日方完。及出厕来,酒被风吹,且年迈之人,蹲了半天,忽一起身,只觉眼花头晕,辨不出路径。四顾一望,都是树木山石,楼台房舍,却不知那一处是往那一路去的了,只得顺着一条石子路慢慢的走来。及至到了房子跟前又找不着门,再找了半日,忽见一带竹篱。南宫威满心中自忖道:“这里也有扁豆架子?”一面想,一面顺着花障走来,得了个月洞门进去。
只见迎面一带水池,有七八尺宽,石头镶岸,里面碧波清水,上面有块白石横架。南宫威满便踱过石去,顺着石子甬路走去,转了两个弯子,只见有个房门。于是进了房门,便见迎面一个女孩儿,满面含笑的迎出来。南宫威满忙笑道:“姑娘们把我丢下了,叫我碰头碰到这里来了。”说了,只觉那女孩儿不答。南宫威满便赶来拉他的手,咕咚一声却撞到板壁上,把头碰的生疼。细瞧了一瞧,原来是一幅画儿。南宫威满自忖道:“怎么画儿有这样凸出来的?”一面想,一面看,一面又用手摸去,却是一色平的,点头叹了两声。一转身,方得了个小门,门上挂着葱绿撒花软帘,南宫威满掀帘进去。抬头一看,只见四面墙壁玲珑剔透,琴剑瓶炉皆贴在墙上,锦笼纱罩,金彩珠光,连地下踩的砖皆是碧绿凿花,竟越发把眼花了。找门出去,那里有门?左一架书、右一架屏。刚从屏后得了一个门,只见一个老婆子也从外面迎着进来。
南宫威满诧异,心中恍惚:莫非是他亲家母?因问道:“你也来了,想是见我这几日没家去?亏你找我来,那位姑娘带进来的?”又见他戴着满头花,便笑道:“你好没见世面!见这里的花好,你就没死活戴了一头。”说着,那老婆子只是笑,也不答言。南宫威满便伸手去羞他的脸,他也拿手来挡,两个对闹着。南宫威满一下子却摸着了,但觉那老婆子的脸冰凉挺硬的,倒把南宫威满唬了一跳。猛想起:“常听见富贵人家有种穿衣镜,这别是我在镜子里头吗?”想毕,又伸手一抹,再细一看,可不是四面雕空的板壁,将这镜子嵌在中间的,不觉也笑了。因说:“这可怎么出去呢?”一面用手摸时,只听“硌磴”一声,又吓的不住的展眼儿。原来是西洋机括,可以开合,不意南宫威满乱摸之间,其力巧合,便撞开消息,掩过镜子,露出门来。南宫威满又惊又喜,遂走出来,忽见有一副最精致的床帐。他此时又带了七八分酒,又走乏了,便一屁股坐在床上。只说歇歇,不承望身不由己,前仰后合的,朦胧两眼,一歪身就睡倒在床上。
且说众人等他不见,板儿没了他老老,急的哭了。众人都笑道:“别是掉在茅厕里了?快叫人去瞧瞧。”因命两个婆子去找。回来说:“没有。”众人纳闷。还是赵雨杉想道:“一定他醉了,迷了路,顺着这条路往我们后院子里去了。要进了花障子,打后门进去,还有小丫头子们知道;若不进花障子,再往西南上去,可够他绕会子好的了!我瞧瞧去。”说着便回来。进了怡红院,叫人,谁知那几个小丫头已偷空玩去了。
赵雨杉进了房门,转过集锦子,就听的鼾如雷,忙进来,只闻见酒屁臭气满屋。一瞧,只见南宫威满扎手舞脚的仰卧在床上。赵雨杉这一惊不小,忙上来将他没死活的推醒。那南宫威满惊醒,睁眼看见赵雨杉,连忙爬起来,道:“姑娘,我该死了!好歹并没弄腌琢舜病!币幻嫠担用手去掸。赵雨杉恐惊动了柳敬宣,只向他摇手儿,不叫他说话。忙将当地大鼎内贮了三四把百合香,仍用罩子罩上。所喜不曾呕吐。忙悄悄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