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宴席结束,袁谭才见到了自己的父亲。
刘备的酒量很好,即便一杯接着一杯下肚,即便已经满脸通红,语无伦次,他说话起来仍旧滴水不漏。反倒是袁绍,醉得不轻,中间去了一趟茅厕,呕了一通。
那个眯着小眼睛的随从孙乾,也是一个酒场高手,不但迅速和袁绍手下的谋士打成一团,而且将气氛弄得很活跃,替自家主公省去了不少麻烦。
袁绍手下几个谋士逢纪郭图之流,对于刘备是不太友善的,本来想出言嘲讽几句,都被刘备不动声色地挡了回来。总而言之,初次洗尘,宾主之间,言谈甚欢。
“父亲大人,这个刘备也不过是落魄投奔,为何要如此礼遇他?”
趁着所有人都离开,袁谭扶住头晕脸红的袁绍,轻轻地问了一句,藏在肚皮里面一整天的问题。
袁绍吐出一口酒气,斜眼看了他一眼,说道:“显思,你到青州已经两年了,最近情况如何啊?泰山的臧霸现在怎么样了?”
袁谭听父亲问起军政,马上直着身体坐下,汇报起来。
“六月初,在开城北面打了一仗,杀敌一千,臧霸仓皇退往下邳。后来咱们粮草不继,只得退了回去。后来在东平陵一带和张辽打了一仗,杀敌四百,两边都没有占到便宜,各自退兵。而后八月份在临淄以南发现臧霸的手下孙观,被他侥幸突围,后来追至开城,被臧霸救了回去。我们因粮草不继,只得退兵。”
“停!”袁绍挥手道:“怎么总是粮草不继?”
袁谭脸上一红,尴尬道:“青州去年收成不佳,存粮有限……”
袁绍道:“今年收成如何?”
袁谭语气一滞,脑中却是空白一片。
袁绍是何等老道,一眼便看穿了自己这个大儿子。
“显思,为父早就告诫过你,做刺史,不是当将军,仗要打,农事也不能落下。青州如今遍地战患,一定要注意与民休息,没有粮,哪来的兵?”
袁谭连忙低头道:“是。”
袁绍喝了点酒,激动起来,喘着粗气道:“孔融在临淄积攒的那些家底,恐怕是被你挥霍地差不多了吧?打仗,实际上打的就是粮食。你看看公孙瓒,骑兵骁勇,可是碰上为父,还不是败了吗?真的是为父军争上胜过他了吗?易京一役,我用五倍的兵力围成,坚持了五个月。大军消耗几何?若没有冀州这么多存粮,你觉得我能赢下这一仗吗?”
袁谭一紧张,脑袋上的汗珠颗颗滴落下来。
袁绍说着说着突然笑了起来。
袁谭奇道:“父亲为何失笑?”
袁绍道:“我突然想起,曹孟德四处引战,和你有点相似。前些日子荆州的刘景升还给为父写信,曹操派族弟曹仁进驻宛城,要与荆州方面开战。这个曹阿瞒,从小好胜心重,喜欢争,却不知道不争的好处。他屯田确实很有效果,但存的粮食都用在讨伐敌人上了。等到明年我兵锋南指,他不知道能积攒多少军粮?”
袁谭一听他嘲笑曹操,松了一口气,顺着自己老爹的话说:“是啊,两军决胜,军粮确实是第一位的。”
袁绍道:“你知道为何我要招募刘备吗?”
袁谭心中一凛,忙道:“孩儿愿闻其详。”
袁绍叹了口气,心想这个大儿子悟性还是差了一点。
“刘备,乃是汉室皇叔。”
袁谭一怔,心想这个事情全天下都知道啊,难道一个皇叔的身份就能帮助我们打败曹操吗?要知道大汉天子还在曹操手里呢,一个皇叔算得了什么?况且,这个皇叔还是前不久刚认的。
袁绍如同一个普通父亲那样,谆谆引导道:“曹操握着汉帝这张牌,四处讨伐,驱虎吞狼,无往而不利。几年之间,吕布张绣之辈皆被平定。今年,你叔父袁公路也亡了。”
袁谭身子一震,他是知道袁术称帝的消息,但是这么快就败了,他实在没有想到。他在青州的时候,还听闻袁术丢了寿春,但想不到到了邺城,袁术就已经败亡了。
袁绍微微一笑道:“很快这个消息便会天下皆知,曹操巴不得让别人知道擅自称帝的后果。公路临死前,还想将帝位传给我,将传国玉玺也交给我,让我接纳他。简直愚蠢!在这个节骨眼上篡汉称帝,不是自取灭亡吗?”
袁谭挠了挠头,他知道袁绍也早已有自立为帝的野心,并不输于袁术,但现在听起来,似乎却是天大的忠臣。
袁绍叹了口气,缓缓道:“不过他也算是看穿了曹操的底牌,指中了其软肋。刘备汉室忠臣也就罢了,江东孙策这小儿居然也出兵相助,真是便宜了曹阿瞒。”
袁谭道:“是啊,孙氏在江东,俨然是个独立王国,全然不尊朝廷之令。转头对付叔父,显然是意在玉玺上。”
袁绍道:“现在你知道为何我要收留刘玄德了吧?不止是收留,而且还要给足他面子。”
袁谭猛然怔住,原来父亲的意图还是在曹操身上啊。
袁绍微笑道:“虽然打仗靠的是三军用命,但这台面上的事情,也不能不考虑。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刘皇叔天下名士,素来有声望,他到了我这一边,在旁人看来,其中意味就不同了。哈哈。”
袁绍畅快地笑起来,袁谭也跟着干笑了几句。
“父亲大人果然好谋划,孩儿自愧不如。”
袁绍抚着他背语重心长道:“慢慢学,总能学会的。”
这句话意味深长,让袁谭心中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