麴义独自坐在河边的石头上,眺目望着正在升起的朝阳。淡红色的光芒穿破云层,不断奋力向外渗透。
他的一个亲兵走过来,给他递了一个水壶。他尝了一口,不由奇怪地看了那老亲兵一眼。
“新鲜的羊奶,昨天路过一户养羊的农户,讨来的。”
说话的老陈皮一张脸皱皱巴巴的,眼角耷拉下来,虽然只有四十出头,但长相很老成。
麴义叹了口气道:“老陈皮,你跟着我也已经十多年了吧。”
老陈皮道:“足有十一年了,将军。当初我爹就是平原麴氏的家仆,跟着一起辗转东西,从冀州到并州,又到西凉,说起来,我和将军都出生于并州,算是半个并州人,也是半个河北人。”
麴义道:“当初从晋阳老家跟着我去西凉当兵的人,现在就只剩你们这些人了。”
老陈皮道:“晋地崎岖,凉地苦寒,最苦的日子咱们也熬过来了。如今重返中原,将军带领咱们打江山,兄弟们算是熬出头了。”
麴义听闻这话,不由又叹了口气。不说远的,就拿他现在和袁绍的紧张关系,对前途的不明朗,就让他不敢给属下这些老伙计许诺些什么。想起袁绍故意派自己的儿子袁熙钉在自己大营里,他更是心里一阵不舒服。
老陈皮显然是会错了意,问道:“将军可是在担心袁二公子的挑战?放心,咱们这些人见惯了大场面,几个新兵蛋子杀的人还没我一个人多,有什么好担心的?这次定要那小子规规矩矩地跪在将军面前叫声爷爷。”
麴义一听这话,烦闷更上心头,道:“我岂会在意那小子?他是从来没带过兵的人,再厉害能厉害到哪里去。我着实在担心幽州的骑兵。”
老陈皮一皱眉,整个脸皮的褶皱便挤到眉心去。
麴义道:“袁熙那边只是小孩子玩耍的游戏,他要玩,我便陪他玩。到时候他若是愿意服输,规规矩矩跪下来磕三个头,那声爷爷叫不叫都无所谓,我也不想去占他便宜。但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就是咱们这些老兄弟的一道坎了。”
老陈皮挺起胸膛道:“只要将军一句话,咱们就算是赴汤蹈火,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麴义看了他一眼,道:“这就是我担心的地方,咱们这些人漂泊了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回到了故土安定下来,总不能这么一场仗就全打光。如今天下大乱,前有董卓作乱,后有关东群雄割据,这汉室算是完了。要是能改朝换代,想必大伙解甲归田,也能过上安稳日子。要活下去啊。”
老陈皮道:“现在咱们跟着袁公,他四世三公,天下知名。而且又有冀州青州之富,一旦霸占河北,南向称王,说不定就取代汉室了。到时候咱们不就是开国之臣吗?将军不是一向推崇淮阴侯韩信,要效仿韩信辅佐高祖,开创大汉盛世,这就是机会了。”
效法韩信一直是麴义隐隐的念头,但没有公然说过,也就身边亲密的人知晓。但这时听耳边人说起来,却有些讽刺意味。韩信功高盖主,恃功而骄,最终被刘邦干掉。他麴义原本率军反叛韩馥投靠袁绍,袁绍很是看重,还私下封他为“大将军”,可以说,那个时候,他以为找到了这辈子的英主。然而,此后每况愈下。袁绍是个耳根子软的人,听从了郭图许攸等人的话,每每在重要决策上与他意见向左,甚至恶脸相向。这让他渐渐嗅出了一些和高祖韩信相似的味道。
他想了一会儿烦心事,便不再去费心思,大不了马革裹尸尔。若是真成了韩信的伟业,也不负轰轰烈烈一场。
想到这里,他思路又回到眼前的这一场仗,道:“公孙瓒杀胡人单于,杀黄巾贼兵,杀宗室刘虞,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了一方诸侯,手底下能征善战。光是那几千的骑兵精锐,就够咱们喝一壶的。我这几天以来,一直在思索怎么破这白马骑兵。”
老陈皮道:“哦?将军想到什么办法了吗?我还以为你在担心和袁熙小子的比试呢,想不到已经想到这茬了。还是将军有远见……”
麴义道:“你也别拍马屁了。你在凉州时也见识过胡人的骑兵战法,骠勇善战,来去如风,极难对付。前者董卓收拢了湟中义从,杀进洛阳,关东群雄束手无策,可见一斑。”
老陈皮道:“照我看,还是西凉骑兵天下第一。咱们在凉州这么多年下来,也打过交道,这幽州的骑兵哪里还放在眼里?”
麴义摇头道:“虽然都是骑兵,他们还不太一样。天下骑兵,数西凉,并州,幽州三地最盛。其中,西凉马因为耐得苦寒,性情坚韧,故而擅长冲锋攻坚。并州马体型小,但耐力好,擅长小股奔袭,若是大规模转移,骚扰侦查,这种骑兵实在是上上之选。而幽州弓骑,最善骑射,往往两军还未交锋,就被其兵势压垮,最后溃不成军。”
老陈皮道:“将军可有什么克敌之法?”
麴义道:“幽州马初劲足,但不善久战,只要保持好阵型,众志成城,待其疲乏,再辅以重弩齐射,其必败。”
老陈皮一张老脸刚要绽放笑容,马上麴义便道:“可惜。若是我身边都是你们这些跟随我转战西北的老兵,说不定便能奏效。现在有一半人都是冀州当地征召补充的兵,恐怕……”
老陈皮道:“那咱们怎么还有时间陪姓袁的小子玩耍?将军,要是你将练兵的活交给我,由我狠狠操练这帮小兔崽子,我相信一定能赢公孙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