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锦州内城中,无数的辽东军士卒手持火把汇聚在东南角落的魁星楼下,一身铁甲铁盔的祖大寿正站在城楼上,望着这些衣衫褴褛但眼神却依旧坚定的将士。
不知为什么,他默默看了一眼京师的方向,紧跟着自嘲的笑了笑,接过身侧祖克勇递来的火把,这才开口说道:
“今日,本将要告诉你们一个消息,出关援救的洪督师已经战败,现在与我们一样被鞑子围困,在松山城内进出不得,现在就只能靠我们自己了。”
可以料想,这个消息传到辽东军中将会引起怎样的轰动,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纸是包不住火的,祖大寿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下来。
这个决定大部分都来自于崇祯二年困守大凌河城那次战斗,那时候城内本就没有多少军械粮草,城池都只建了一半,清军围了几个月就已经到了杀人为食的地步。
这些将士同样都是人,眼下都到了这种境地,虽说还没有到最危急的时候,但祖大寿同样知道,要是一直这么下去,那种“杀人为食”的修罗惨状还要在锦州城内上演。
他摆摆手制止了辽东军将士互相谈论,镇静的说道:
“你们,要是想出去投靠鞑子的,就脱下身上的辽东军盔甲,放下刀枪,我绝不拦着!”
说完的时候,祖大寿连动都没动,眼神仍旧毫无波澜。
听到这话,刚刚掀起轩然大波的兵将们立刻又是在议论纷纷,的确有一些人动了心,不过就算胆子最大的人也不敢这个时候贸然走出去。
说来也是,洪承畴在负责围剿中原流寇的时候素有威名,参与俘杀高迎祥,眼下作为冀辽督师,就算不是大部分兵将心目中理想人选,但最起码资格是够了。
据说洪承畴带着八镇总兵,加上其余各镇兵马不断集结,军马要有十三万,这可是自打萨尔徐之战后朝廷集结大军数量最多的一次。
可就是这样一支天下人寄予厚望的大军,居然被皇太极击败在松山,说是将帅溃逃,马步争驰,让天下震惊的时候也觉得大势不再那么明朗。
身为锦州守将,征辽前锋将军,祖大寿清楚地知道,眼下的确到了内外交困的境地,甚至比崇祯二年的大凌河那次还要危难,不投降,唯有死路一条。
说起投降这件事,祖大寿心中十分不屑。
因为不管怎么说,祖氏能有如今的成就与明廷萌荫不无关联,祖氏四代尽是总兵、副总兵级别的大将,一生都在为大明征战。
反过来说,明廷对祖氏满门也谓仁至义尽,几乎人人都获封官职。
祖大寿的兄弟祖大乐、祖大成、祖大弼,子侄祖泽远、祖泽沛、祖泽盛、祖泽法、祖泽润、祖可法等,都是上自总兵、下至副将、参将、游击的各级军官,分驻宁远、锦州诸城。
而且为了表彰祖氏世代镇辽的功勋,崇祯皇帝即位后,特命于宁远城内敕建功德牌坊,题名“四世镇辽”,当可谓满门殊荣。
如果追溯的话,祖氏一门崛起甚至要到辽东总兵李成梁的时候。
祖大寿的父亲祖承训是万历年间抗倭援朝战争的援剿总兵官,他的爷爷祖仁,更是名将李成梁的部将,追随李成梁东征西讨,官至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实打实的将门豪族之后。
在祖大寿的心中,满清不过是鸠占鹊巢的蛮荒部落,明廷乃是正朔,一代将门之后,怎么会屈居蛮夷之下。
其实要说是死,很多在场的辽东军士卒都不。
战死沙场那也算是为国尽忠的忠义之士,要是能带走两个鞑子的性命倒还赚了,可很多人怕自己在城内就这么等着,最后落个被冻死、饿死,或是染上瘟疫疾病的死法。
下面的一名辽东军千总踏出一步,所有人立刻朝他看过去,以为此人就要出城投敌,却见这名千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大明盔甲,跪在地上哽咽着喊道:
“将军,我们生是辽东军的人,即便今后死了,一样要依旧继续守卫辽东!”
这话说完,祖大寿猛然想起一个人,仰天叹息起来,是啊,要是那个人还在的话,眼下辽东的局面何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想当年,孙承宗任冀辽督师,招募、组建辽东军关宁铁骑,果断提拔起一批敢战不畏死的军官,将关宁锦防线打造的如同铁桶一般。
正是由于孙承宗的作用,原本对明廷不利的辽东局势竟然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如同危卵一般的冀辽督师职位也再次变得炙手可热。
孙承宗三朝元老,誉满朝野,为人刚正不阿,从不趋炎附势,未成想因此得罪了朝中的权势阉党。
没多久,孙承宗、马化龙等一批后金最畏惧的官员,很快就被以莫须有的罪名罢免,换上来的几批人几乎都是碌碌无为。
“死后忠魂依旧守辽东!”
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想到这位曾经的冀辽督师,在心中默默念起那句话,祖大寿既唏嘘不已,嗫嚅着正要说话。
这时候远远的地方忽然亮起火光,紧跟着就是一阵震天动地的火炮声,这等声势,不少辽东军士卒纷纷惊惧,都以为鞑子将炮调过来再次攻城。
几乎是下意识的,祖大寿以及辽东军的各个将官们很快就带着士兵登上城墙,他们虽然疲惫,但依然坚定的站在自己岗位上,等待大战的到来。
很快,祖大寿发现了事情的不同。
这炮声虽然连绵不断,声势浩大,但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一颗铅弹打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