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扭着小脚,噔噔噔,跑了过来一看,“呀!脚趾头都黑了,血脉不通,快把那破布解开看看。”
说罢,噔噔噔跑出去,又蹬蹬蹬端了个针线笸箩进来。用剪子剪开破布条子,一看,揭不开了,已经被脓血一层一层的粘死了,只好一点一点的剪碎,剩下伤口周围那点儿硬的,姥姥便淋上温水一层一层地揭掉,最后一层揭了下来,露出两个蚕豆大小血肉模糊的洞,妈妈呆若木鸡地愣在那里,手足无措,机械地听着姥姥的指派,“去,把娘的枕头抱过来。”妈妈去了,抱过来一个大枕头。“把孩儿腿衬起来,换盆儿水。”妈妈照着做了。
姥姥轻轻地把我的双脚洗了个干干净净,脚趾头也没有原来那么黑了。
我躺在姐姐身边,姐姐两只手死死地掐住我的腿,看着姥姥给我洗伤口,“奶奶,看着骨头了,”姐姐悄悄说道。
“打你个死女子,胡说啥唻。”说罢,怄了姐姐一眼,扭脸看了看妈妈。
妈妈已经是泣不成声了。
我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到冷,往姐姐身边挤了挤,便抖了起来。“奶奶,弟弟抖擞的厉害。”姐姐说罢,拽了件大衣,把我裹了起来。
姥姥用手背贴贴我的脑门儿,“不咋,不咋,”然后对妈妈说:“扳住你儿的脚板儿,我去取马皮泡给他撒点儿。”
“我去吧,娘。”妈妈是不敢看我的脚,那可都是她的肉啊。
“你寻不见,来。”说罢,把我的**到妈妈的手里。
妈妈抓着我的脚,只会说“疼不疼,疼不疼。”
“这么大俩窟窿哪能不疼。”姐姐也是一眼一眼的怄妈妈。
其实,这跟妈妈有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造成的。
自从爷爷病重了,我就没人管了,饥一顿,饱一顿,冷一顿,热一顿,睡觉也不脱衣服,因为半夜要给爷爷拿尿盔接尿。虽然爸爸每天中午来,点着炉子给我们做点儿饭,但晚上我放学回来,火已经灭了,放在炉台上的饭已经凉了。爷爷吃不下,我好歹的也能吃饱。
爷爷的痛苦,时时刻刻在折磨着我幼小的心灵。
爸爸把爷爷送到医院后,更没时间管我了。我放学后不想回家,总在校园墙根下站着,或蹲着,看着西边的太阳,落到破大楼的那边了,我身上的阳光从我的头顶离开了,脚下的阴影渐渐地爬满了我的全身,湮没了我的头顶。我无奈地里掏出那个破垒球,抛在地上,跟着它往家走。
吃完炉台上那个硬邦邦的馒头,和那口冰凉的菜,便到西边的路口去等爷爷。
看着身边小榆树上那枯黄的叶子,一天天的在减少,盼着爷爷早一天回来。
一天天的过去了,小榆树上的叶子掉的只剩下一片了,我把它轻轻地摘了下来,放在手心里失神的看着,孤零零的小叶子好可怜,我把它捧回家,夹在语文书里第四十五页,第十九课列宁的大衣那一页,想想那一页有大衣两字,就不会冻着小树叶了。
可是第二天,爷爷就死了,永远也不会回来了。等小榆树结上榆钱的时候,谁来给我做榆钱窝窝,榆钱糊糊......
“你就一天也不着家,这么大的风也挡不住你,快看看那娃的脚,可咋着呀!”
外屋传来开门的声音,紧接着听到姥姥的埋怨声。
“这是冻疮,咋闹的唻,咋弄成个这样啦。”姥爷带着一股冷风进来,说着,摸摸我的头,“不发烧,问题不大,甭睡热炕。每天给娃煮颗鸡蛋,我出去一趟,去给娃淘换点儿冻疮膏。”回头看看妈妈说:“我闺女甭担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