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璞不认得眼前的这个红衣妙龄女子。
但他知道,能准确叫出他姓氏的,一定是认识他的人。
他以前是高高在上的富贵公子爷,所有人都来奉承、吹捧他,但现在,他家的楼塌了,他陷在这望不见一丝光明的深沟里,又冷又饿,他无比渴望有人能给他一床被子,一顿饱饭,一间避风挡雪的屋子。
他方才还无比渴望着。
但当有人真的来施舍他时,他却又不愿意接受这份施舍。
他以前的风光,都不在了,如今这模样,太难看。
他不愿意那些见惯了他高高在上的人,再见到他这副狼狈邋遢的模样。
尤其,那人,还是个漂亮的女子。
那些女子以前都是他的玩物,如今,自己在她们面前,却是个笑话。
甄璞既不愿接受她们的帮助,也不愿意让她看了自己的笑话。
“姑娘,我就是个乞丐,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还是走吧。”
甄璞背对着她,说话的声音都故意变了几分,好像一个流落了街头许多年的老乞丐一般。
红衣妙龄女子倔强地摇了摇头,道:“不,你就是甄公子,我不会认错的。”
是啊,怎么可能认错!
眼前的这个男子,是救她出苦海的人。
若没有他,她现在,便是京城那风月胡同里,一个人尽可夫的ji女;若没有他,她就得像她院中的那些姐妹那样,做几年皮肉生意后,等染了病,或年老色衰了,便被老鸨赶出来,或孤独死去,或嫁个老鳏夫,悲惨地终了此生。
那时,她害怕绝望,和那千千万万妓寨中的女子一样。
惶惶而不可终日。
但是,“梳笼”的消息,终究还是来了。
她知道,命该如此,不可改变。
她认了命,做好了沉沦一生的准备。
但奇迹,就在不经意间发生。
那一夜,梳笼她的人,与荣国公府的那个混世魔王——甄璞吵了起来,双方继而大打出手。
最后,自然是那个甄璞公子赢了。
从不差钱的甄璞公子不仅家财万贯,而且手眼通天,他拿出了像小山一般的银子,也拿出了那张将她这个罪臣之女赎出去的朝廷文书。
虽然那文书是他现场写的,虽然他将她赎出去,也只是为了打那个世家公子的脸。
但那不重要,他救她出了这苦海,也让她有了新的生活,这便够了。
她不需要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
花开两生面,人生魔佛间。
他是好人也罢,是坏人也好,都不重要,她这不心系天下的女子,只管得了自己的女子,只需要记住,是他救了她,便好了。
后来的日子,十分逍遥自在。
他将她赎了出去后,并未打扰她,也没要了她的身子。
她只是被人安排到了一处宅子住下,之后,就再也没人来打扰她了,就这样过了几年。
她知道,是那位甄璞公子忘了她这只金丝雀了。
他身边的女子太多了,每日都会有十余个新的漂亮的年轻女子,她长得也不过是一般漂亮,并非国色天香,他又怎么会记得她呢?
但这样也好,她一个人,自自在在,靠着以前的积蓄和后来卖画的钱,富足地生活了下来。
幸福而又美满。
那是她这个曾经的青楼女子绝不敢想像的美好生活。
但后来,这些,却全都成了现实。
这便是这个女子经历的奇迹。
而她,也一直感激着这个带给她奇迹的甄璞公子。
所以,在知道了他流落街头以后,她终于还是找来了。
他救了她一命,那她,便也要救他一命。
“甄公子,你别这样,我是来帮你的,你跟我回家吧!”
红衣妙龄女子一双细白柔荑,温柔地抚摸着甄璞虬结如乱麻的头发。
黑漆漆的天空,依然不断纷扬着小雪下来,不一会儿,他的头上,便又沾满了雪花。
红衣妙龄女子将伞撑了过去,让雪花不再飘落到他身上。
“姑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甄璞!”
甄璞仍旧矢口否认。
只是,他话一出口,便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
那女子,从头到尾,都只说过“甄公子”,而丝毫未提他的名字“甄璞”,他这话,是不打自招了。
那红衣妙龄女子听得甄璞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还说你不是甄璞公子,你明明都自己承认了。”
女子的言语中,眼睛里,尽是暖意与温柔。
但甄璞听了她的笑声,却是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他因落魄而怨恨,也因她的“嘲笑”而恼怒。
他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里那甄璞公子的凶狠,恶狠狠地瞪着红衣女子,道:“我是甄璞又怎么样,你就那么想来看我的笑话是吗?”
“是,没错,我甄璞是个恶人,我罪有应得,我落得这个下场,全都是咎由自取,我这样说了,我承认了,你满意了吗?满意了,便快点走,别打扰我睡觉!”
他说完,便又背对着她躺下。
“甄公子……”
红衣妙龄女子被甄璞这么一骂,有些委屈,但还是忍不住出声劝慰。
甄璞不答。
“甄公子……”
红衣女子轻轻推了推地上的他,他仍旧一动不动。
自暴自弃,不言不语。
于是,女子便开始自说自话。
她道:“甄公子,我知道,这世上所有人都把你当作恶人,你自己也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