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威廉不记得自己站在战神教的殿堂里的情景,不记得战斗牧师说了什么,不记得呆了多久,但记得自己颤抖的把手放在检测水晶球上。
他记得他父亲那时的表情。
不单单只是失望,还有早知如此后如释重负的一声叹息……
之后,他们没有回家,而是乘坐马车去了光明教堂,父子一路上沉默不语。等到了光明教堂后,白衣主教将手重重拍在他的肩膀上,那亲切的表情一如既往:“孩子,我知道的,我在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知道,你跟我主有缘。你是主的信徒,你注定要荣耀主的殿堂。”
沙威廉一动不动。
他想说话,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让他说不出话,流不出泪。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把剑劈成了两半,而众人的眼神,更令他千疮百孔。
没错,他就是光系体质。
帝国法律规定:凡光系体质者,无论平民贵族,一律不得做官,不得拥有爵位,已继承爵位者必须将爵位交由其他非光系体质的血亲族人继承。
他可以是法师体质,但不该是光系,这毁掉了他的理想,毁掉了他计划好的未来。
他沙威廉.雅克.贝.戴纳,不能继承爵位。
也无法振兴家族。
十四年来,他一直执着于一个无法实现的理想!
为什么命运要如此对他!
这不是考验。任何考验无论多艰难,只要努力了,愿望就会实现。
但光系这件事,绝无回转的余地。
他想要荣耀家族的愿望被毁掉了。
少年惴惴不安的入睡了,这次他没有梦见那只光明的凶兽。
因为,凶兽从梦境中来到现实了。
第二天,男爵将他小儿子的小说集、绘画册、笔记等等全部集中起来,在院子里付之一炬。
“父亲,住手啊,不要,我的书、我的画!不要烧掉它们啊~~!”菲克斯想要挣脱父亲的手臂去抢救他的珍宝。
听到哭声的沙威廉冲进了院子,当他意识到父亲在做什么后,赶紧想要去找水桶,却被母亲阻拦。
“不行。”戴纳夫人的神色也一改往昔的温柔,她任由她心爱的小儿子在那里大哭,并制止大儿子的灭火举动。
“父亲大人,求您了,别烧掉菲克斯的书画,”沙威廉见母亲大人说不通,转头再去求父亲:“尤其是……尤其是这些书当中很多都价值不菲……至少,请不要这样烧掉,把它们留下卖钱也好啊。求您了。”
男爵对此充耳不闻,他盯着那团在书本堆上烈烈起舞的橘红火焰,无论小儿子哭嚎踢打还是大儿子扯着他的手臂祈求劝说。
他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像寒铁一般冷酷无情。
直到最后,所有的故事书、诗集与画都烧成了灰。
“今天你可休息半天,从下午开始,你的剑术课将增加三倍的课程。”男爵说完,便迈步离开。
年幼的菲克斯跪在冒着余烟的灰烬旁,原本流干了泪水的眼睛又涌出新的眼泪。
“菲克斯……”
“都是你害的!”
他试图安慰他弟弟,反而被菲克斯用力推得后倒。
“都是因为你的错!你的错!”菲克斯冲他大吼,然后小男孩一面哭一面将那堆余温未退的灰烬扒拉到怀里,就好像要把他被烧毁了的未来人生重新安置回他的灵魂中。
沙威廉静静的等待,然后靠近,拥抱着那卷缩起的小小身体。
“对不起,菲克斯,对不起,菲克斯……”他哽咽着,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滴入到他弟弟因为抽泣而颤抖的头发里。
然后,戴纳夫人也走了过来,蹲下,同样拥抱着两个孩子。
树荫下,男爵夫人的声音也沙哑悲伤:“我的孩子们,我保证,一切苦难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神不会这样残酷的对待我们。”
中午,他被戴纳男爵叫到了书房。
父亲的残忍举动仍历历在目,少年一步一挪的靠近。
“我叫你来是想要问一问你,如今的情况你很清楚吧,菲克斯将要成为下一代的继承人。”戴纳男爵的神色再度变得温柔起来,他轻声细语的对沙威廉问道:“我知道这对你而言很不公平,我的孩子。你一直很努力。”
沙威廉低着头,攥紧拳头。
“你需要明白,人生并不会永远称心如意,我们都无法避免经历伤痛,这是命运给予的磨难,你需要坚强起来,我的孩子……”
少年掉泪了,无论练习受多重的伤都不曾哭过,即使在神殿被检测为光系体质时也没有,但现在,他止不住的流泪。
“父亲,我很抱歉……我让您失望了……”
父亲将多么大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啊,但现在,他让父亲大失所望。
他太不孝了,就像家族里以前的那些酒鬼和赌徒。
他泣不成声。
“沙威廉,不,不,你为什么这么想?”男爵失声道。
“我真的很抱歉……请您原谅我……请您原谅我……”他跪在靠椅旁,将头埋在父亲的膝盖上。
宛如苍老了十岁的男爵大人,他僵硬着身体,悲苦的神色在脸庞上缓缓流淌,他用手轻拍着大儿子的后背,
“不不不,这不是你的错,这不是你的错……沙威廉……这不是你的错啊,我的孩子……我们爱着你……你依然是我们的孩子……”
那一天,沙威廉骤然发觉,他的人生道路突然变成了一片黑暗。
他不知道接下来他该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