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堂堂县令的任程伟,出了城门就拼命想去找朝廷大军的下落。
但是,大军到是没找到,反而碰上了一群‘伪装’成官兵的土匪,凶神恶煞,杀人盈野,无恶不作。
他身上所有的银钱都被搜刮走,即便是完全没敢反抗,他还被毒打了一通,右脚残疾,胳膊也伤了,要不是命硬,早就死去。
他又是伤又是病,一点银钱也无,半口粮食都没有,又是外人,没村子敢收留,最后只能勉强和一些老弱妇孺的流民们一起行动。
后来……
他就被南安城的义务救助队给救下,来到南安城的慈善院养伤。
伤得这般严重,他一时也不敢走,心里到底怕了,外面的一切都很可怕,他想来想去,只好给朝廷写信,可是信写出去,全都石沉大海,根本就没有一点回音。
“一定是方若华截留了信件……”
山阳知府等人表示:这种满篇废话,一句重点没有,就知道说什么派兵夺回南安的信,他回个屁?
真想派兵,那也得有兵可派。
至于让朝廷调遣大军过来,不是早来了?万岁爷在这方面,反应速度可不慢。
只是很可惜,平叛没平成功,到是祸害得他们辖下的老百姓,日子已经完全过不下去。
像他们这等偏远地处的州县,县令、知府通常都没什么背景。
有家族也是小家族,大部分还是寒门苦读出身,做上一辈子的官,也过不了四品的坎,对朝廷说忠心,也算忠心,毕竟人人都受圣人教化。
可真到了别人坐龙庭的时候,他们追求从龙之功也从无心理障碍。
历朝历代改朝换代时,愿意殉主的忠臣义士,之所以史书留名,还不是太稀少的缘故?
反正像他这般寻常小官,是没这个心气的。
即便没有朝廷大军如土匪一样的行径刺激,海王想要山阳,手下要是绑了他投诚,估计他装模作样地悲愤一日半日的,一准要从了。
更何况如今的情况。
任程伟是不知山阳那边官员的腹诽,他只是满心焦灼等待,结果没过多久,这群逆臣贼子就攻占三州,占了大片的江山。
他萎靡不振了好一阵子,伤养得差不离,救助队的人先是安排他教那些贱民习字,他哪里肯受这等侮辱,誓死也不愿意。
然后又让他去扫大街。
他任程伟十年苦读,金榜题名,如何,如何能做这些?有辱斯文,当真是有辱斯文!
救助队只道不许人吃白食,看他伤好了便让他自己去寻工作,只提供个住的地方,他也不愿意食这嗟来之食,最后迫不得已,去街头与人写几封信,好歹换些米粮,混个温饱。
只是攒下些钱来后,他好几次在城门口徘徊,心里想着要走,要去京城,却总是有点怕,外面世道混乱,四海不宁,他手无缚鸡之力,若孤身上路怎能得了好?
他翻来覆去地琢磨,竟是忧思过重,病倒在床,等醒过来时,到是觉得身体清爽了些,衣服换了,穿得干干净净,被褥也松软。
心下惊讶,坐起身向外一看,他就看到他的女儿任月容,那一瞬间,他差点没吓得直接倒毙当场。
他那温柔的,一身书香气,被他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女儿,削去了半截头发,头发只垂在肩膀,腰间还别着一把刀,手里提着枪。
而且,她还站在院子里和救助队的那粗汉子说话,笑容满面的。
任程伟暴怒,冲出去就想把女儿揪过来打她的手掌心,但一出去看见人高马大,精神抖擞的救助队的人,他竟是不敢高声。
若他只是一个人自然不怕,可女儿在这儿,谁知道这帮人会不会因为他一时冲动,说漏嘴,发现了自己的身份,一旦如此,女儿,他的女儿肯定受牵连。
任程伟耐下性子,极力控制自己,和颜悦色地哄女儿回屋再谈。
可是,他那温柔可爱的女儿,却再也不是以前的模样。
她不饿着他,给他穿衣,让他吃饭,可就是不跟他说话。
她力气大了不少,自己能砍柴挑水,甚至连杀鸡都不眨眼。
她偶尔也穿裙子,可穿了裙子也是挺直了脊背。
女孩子怎能如此?
她应该笑不漏齿,应该莲步轻移,应该安安稳稳地坐在温暖的房间中,等着她的丈夫把一切都捧到她眼前去。
但他无论絮叨,怎么说这些话,怎么为了月容好,月容就是一句话也不屑和他说。
立在院子里,瞪着眼前的那扇大门,月容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任程伟只觉得有一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心口,让他站不起,可又趴不下去。
外面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拿出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美食,船娘们载歌载舞,教坊司的大家们齐齐出动,在街头义演。
简直都疯了。
怎能如此追捧一个乱臣贼子。
不行,他必须出去,他要去当面唾骂方若华,要让世人都知道他的忠心。
否则,万一要是朝廷大军打来,他女儿怎么办?他女儿从了贼,那,那岂不是要杀头的?
娇娇软软的闺女,虽然生下来了,他就没怎么抱过,都是奶娘照顾,可他也不是不爱的。
那是他的骨肉,他的女儿。
当父亲的,为了自己的孩子,他连死都不怕!他好歹也要为女儿求一条活路。
方若华一介女流之辈,现在瞧着风光,那是朝廷懒得真去理会,朝廷要整治,如何能让她继续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