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绝对是一根很寻常的竹子,因为是新竹,看起来很脆,好似轻轻一碰便会折断,可摩耶的眼神,却弥漫着深沉的凝重。野林里竹叶剧颤,像刮过一场风暴,风比剑先至,其后的剑中,没有剑意。教宗亲传展陶七十三万八千二百五十一剑,剑招出神入化,展陶深得八万剑精要,却难解其剑意。这与自身修行悟性无关,因为教宗的那七十多万剑里,原本就没有剑意。
所以,展陶的八万剑,注定是残缺不完整的,可纵使只有剑招,也足够惊人。那根竹子落下,像戒尺也像鞭条,摩耶静立岿然不动,一座大山护在了其身前,拦下了这一剑。
那巨大的阴影,令人敬而生畏,他不是巨人,没有巨化基因,可他却如成年巨人般高大。其名八大山人,乃护城天将之一。由他镇守的城池向来固若金汤,因为有他在,敌军需攻破的其实是两座城墙。
林子并不大,如果胯下的马跑的够快,不过六七分钟的路程,可用一剑将这般大小的林子斩成两半,却绝非轻松写意的事。更何况,展陶的手中没有剑,只有一根竹子。挥去的地方,深深嵌入地下的竹子连根拔起,途经之处只留下光秃秃的地面。
山人没有倒下,他如传说般稳若泰山,可他受伤了,而且伤的不轻。护城天将的规范制式铠甲裂开了多处,龟裂的开口处,可见不断渗出蓝色的血液。护城天将的血本应流在战场上,若非亡于绝境长城,对他们来说,是痛苦的耻辱。摩耶察觉到了展陶的改变,他也做了预先的判断,可这一剑的威力,还是超过了他的估量。教宗大人的【青叶域】,当真有这般可怕么。
“山绝破,引自西凉力士,其剑刚烈,可破山河。”展陶平静的收剑,气息平稳绵长,饶是如此,已经足够给所有人压力,因为这意味着他至少还能挥出十余剑,试问,在场所有人,何人能够接下?
体魄最强健的八大山人不能,其余人自然也不能,何况,接下来也许是截然不同的剑招。共有八万剑,该从何防起?
“你这样做,对你绝对没有好处。”摩耶望着展陶,没有太多惧意,反倒是很认真诚恳地说道,“我不能死,七天将也不能死,因为我们之中任意一人,都比你要重要。”
展陶沉默了很久道,“你们不能下山。”
摩耶投来疑惑的目光,展陶继续道,“我不知道山上的情况,想来问了你也不会说。若我小妹安然无恙,放走你们是后患。若我小妹已遭你们毒手,你们更不必走了,恩恩怨怨当场了结。”
“四百三十年,你学会了自私,这可不是什么高尚的品行。”摩耶歪了歪头,“你大概想向我们这些坏人靠拢?”
“愿天堂没有高尚。”展陶二度举高青竹,“这四百三十年,我最大的收获是四个字,活在当下。”
漫长的时间洪流里,人总会沉溺于无限反复中逐渐麻痹,追悔过去畅想将来,唯独不愿活在当下。这四百三十年,足够展陶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现在,比过去将来重要得多。时间可以放缓,但同一平行世界内的时间,无法逆流或者跳跃前行。
“如果我告诉你,你亲爱的妹妹已经死在了我的手上,你当下最想做什么?”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答案,这问题甚至有一定的引导性。坏人总是很享受将好人恶化的过程,摩耶大概有近似的心理,亲眼目睹三好少年变得杀伐果断,怎么想都是个很刺激的过程。
展陶没有犹豫,用第二剑给了他满意的回复。
“抱仙剑。”
莲池仙姑所创,一脉女弟子相传,展陶是第一位使用这剑招的男人。
竹林进入白昼,从天而降的光明,仿佛汇聚了遥远星河所有的光,摩耶的脸挤作一团,他强撑开眼,想将这一剑看得更真切些。他看到,展陶手中的青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并秀气尖长的光剑。
“他来了。”小木屋内,匡稷的语气说不上欣慰,有一丝讶异,也有一些愁心。来是来了,就是时机有些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