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兴队虽然取得了胜利,却是一场不值得庆祝的胜利。
晚上8点,赵七友敲响了刘云房间的门。
“赵指导,有什么事?”刘云问。
赵七友笑了笑:“来帮你招魂。。。。。走吧,别蜷在房间里了,到楼下走走。”
刘云和赵七友下楼。正是月明星稀,温暖的风吹着。这是一个慵懒的夜。
两人在京西宾馆楼下的凉亭里坐着。赵七友这脾气火爆的老头竟也有儒雅的一面,他开口道:“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尔。”
刘云不知道赵七友竟然这么有文化。他一时愕然。
赵七友说:“怎么?把你吓到了?是听惯了我在场上问候你们这群队员的祖宗八代,偶尔我拽个文,你不适应了?其实这人啊,都有别人不知道的一面。我前天重新看对长安猛虎队的那场比赛录像,偶然听到两个解说员之间的一段对话。我觉得挺有道理。说人哪个部位最白?脚最白。你知道为什么脚最白么?”
刘云问:“为什么?”
赵七友回答道:“解说员说的真好,他说,脚最白是因为人总把脚藏在鞋里!可我又一想啊,咱们踢球的为什么个个都是大汗脚?不就是因为夏天比赛得穿球鞋,把脚捂的么?所以说总有些东西总藏着会藏出病来的。”
刘云不是一个愚笨的人,赵七友的言外之意他怎能不知道?
赵七友又说:“行了,咱俩都是当过兵的人,直爽点,不拐弯抹角了。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就你现在这个状态,淘汰赛我根本不敢把你派上场!你上场不是帮球队,而是害球队!”
刘云有些内疚的说:“因为钱。。。。。”
赵七友哑然:“因为钱?缺钱了?缺多少?”
刘云摇摇头:“不是缺钱。而是赚了一笔钱。。。。。把自己吓着了。”
赵七友问:“哦?赚了多少钱?怎么赚的?”
刘云答道:“两百万。可笑可乐集团让我做代言人,给的代言费。。。。。。赵指导,我不怕你笑话。我活了这大半辈子,受了大半辈子的穷!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啊!钱打到我卡里。。。。不怕你笑话。。。。。。”
刘云脱下鞋,从鞋垫下面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石桌上。
刘云说:“赵指导,你就笑话我吧。我也知道,这两百万让我整个人都不正常了。就说往鞋垫下面藏银行卡这事儿。。。。这就不是一个正常人干得出的事儿。”
赵七友先是愕然,然后哈哈大笑。
刘云惭愧的说:“赵指导,你就笑话我吧!我的确可笑。没出息。。。。没见过市面。。。。。”
赵七友收敛笑容,说道:“刘云,要论年龄,我叫你一声大侄子你也算不亏吧。我的大侄子啊,我笑不是因为觉得你好笑,而是觉得你像一个人!”
刘云问:“像谁?”
赵七友微笑着说:“像我!”
赵七友点燃一支烟,望着一轮明月边回忆边对刘云说:“对越自卫还击战过后,我又在部队干了一段时间。最后做到了副连级干部。后来赶上百万大裁军,我所在的部队在裁减名单里。如果我是正常退役的,安置办会给我安排工作。可因为裁军被退役,安置办只一次性发放两千块钱的补贴。
我至今记得到安置办领完安置费正是大中午。我找了一家饭馆吃中午饭。点的菜是宫爆鸡丁,五块钱。我寻思,我这安置费也就够买四百盘宫爆鸡丁的。
你说我恨国家么?我不恨!因为我知道,相比于那些牺牲在越南的战友,我能安安静静的坐在一个小饭馆里饱餐一顿,已经是莫大的福分!
退役了,总得找份工作不是?可我十八岁参军当侦察兵,到了二十七岁退役,说句不好听的,要文化没文化,除了擒拿格斗。。。。。我真想不出自己能干什么。
后来一个老乡介绍,让我到沪海的一家工厂做钣金工。我的工作就是用锤子整天在铁片上敲敲打打。就这么敲敲打打,一晃五年过去了。
那时候咱们国家刚刚改革开放,小商小贩还不多。有一次,我从沪海回老家探亲,带了几条沪海商店里买的领带。那时候领带可是个稀罕物。谁家小伙子结婚要是打个领带,嘿,精神极了!我本来是打算把领带送给亲戚家的几个到结婚年龄的小兄弟的。
哪曾想,在苏北中转车站,我的钱被偷了,只剩下一麻袋被褥和几条领带。
总得凑钱回家吧?乞讨?我这个当过兵、打过仗、为国家流过血的人拉不下那个脸来!咱不能给八一军徽丢人不是?
我就把一个床单铺在地上。卖这几条领带!
我清楚的记得,那东西一摆在地上,马上就有一群人围了过来。一共五条领带,我在沪海花了四十五块钱买的,一转手,竟然卖出来一百六十多块!净赚快三倍啊!
我拿着这钱回了老家。躺在老家那张破藤床上我就想,既然领带这东西这么紧俏,我为啥不到沪海进一批,然后到苏北卖掉?
我回到了沪海,也许真是老天帮我吧。一个老战友调到沪海的某个供销社做副科长。他给我批了条子,供销社卖给了我一批领带。我清楚的记着,我拿着做钣金工五年攒下的工资,加上退役补贴,一共四千零二十五块钱,进了四百九十条领带。我把领带装在蛇皮麻袋里,扛着到了苏北。
不到三天,领带竟然卖光了!一共收了一万五千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