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入川,老不出蜀。
川蜀大地山高水秀,层峦叠蟑,气象万千,更兼物产丰富,号称天府之国。乃是一等一的风水宝地。
封闭的盆地造就了川蜀,却也限制了它,自蚕丛、鱼凫开国,便与外界少有沟通。
只是前有大禹开凿三峡,后有五丁开山,这才使川蜀大地与整个天下相通,自然而然三峡与剑阁便成为了蜀地与外界交流的唯二通路。
夔门天下雄。
作为瞿塘峡西门,川江三峡之首,夔门乃是天下间最为凶险的一处险滩,长江劈此一门,浩荡东泻,这里河宽只有百余米,把滔滔大江紧束得像一条沟壑,“众水会涪万,瞿塘争一门”,杜圣仅用一“争”字,便将其赫赫水势描绘地淋漓尽致。
夔门之前,一列大船之上。
船老大水生正在恭恭敬敬地在船头设下香案,摆下美酒、猪头、肥鸡,虔诚焚香祷告,乞求龙王爷开恩,高抬贵手。
“好了,把香案撤下来吧。”水生起身,吩咐手下,“对了,这夔关乃是三峡一路最为凶险的一处,还望大家千万不要坐在船头,最好就呆在这客房之中。如无必要最好也不要高声说话,以免冲撞了龙王爷。”
这句话却是对着一应乘客而言,行船之中,自有一番忌讳,未必有什么道理,但是他也不想尝试一下。
好在这一船的乘客大多都是多次往返这条商路,对于这些忌讳多少都知道一些,倒也不必过言。
他这番话主要是对了那些年轻人而言,
年轻人意气重,说话做事难免不知轻重,在这其中,他尤为重视的就是一对主仆。
其实那对主仆倒是极为安静,不像那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般大呼小叫,长相也是难得的一表人才,气质不俗。
水生如此重视对方,其实倒不是担心他们惹祸,犯了忌讳,倒有一大半原因是因为好奇。
自十六岁作为船夫起,他在这条水路上来往奔波了足足二三十个年头,看过的人不知凡几,但是对方还是引起了他不少兴趣,原因无他,这两人实在太古怪了。
主人是个二十左右的青年书生,自称是
带了自家书童,出蜀游学的士子,姓陈名朗,但是这也只能糊弄糊弄其他人也就算了,哪里瞒的过水老大的一双招子?
什么书童,虽然装扮得不错,但水老大还是一眼看出对方是个女子打扮。
而且在这条路上混饭吃,勉强也算是一个江湖人物,手底下没有两手功夫,背后没有势力可不行,水老大在有了些地位之后就入了帮派,二三十年下来,虽说实力在江湖上不值一提,但是配合着几十年的阅历,眼力已经颇为不凡。
这个陈朗步履轻松闲逸,而又不失稳重,呼吸吐纳,气息悠长,颇似修习过上乘内功。
至于背后的书箱,看其大小,说不准除了书籍,更藏着什么刀剑。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世间喜欢低调的人多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水老大看过的人物。
最奇怪的是对方明明如此不凡,但是他却不知为何总是下意识地将对方忽略过去,要不是他举止正常,思想清明,水老大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受了什么邪术。
自然这对主仆就是陈浮生与何湘君,当日他得了解元,便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拜访,攀亲带故,更不知有多少人上门提亲,想要将他既有才又有财的优质青年收为女婿,实在让他不堪其扰。
因此在鹿鸣宴后,他在安排好一应事情之后,便和何湘君乔装打扮,提前乘船东下。
至于水老大的怪异感觉,其实很好解答,那便是他修行的玄同篇和光同尘的作用,在蜀中这门秘术不便施展,他便把这一段路当成了最佳的修行场所,如果不是因为他带着何湘君这样的美女,水老大本身又见多识广,水老大根本不会注意到他。
正当水老大决定放弃探究对方来历的时候,反正这个世界上这样的人物太多,已经接近知天命之年的他也没有了年轻时期那么强盛的好奇心,就看到那个陈朗冲着自己走了过来。
陈浮生拱一拱手,开口问道:“水先生一向可好,小子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一声。”
水老大摇一摇头,“我一个掌船的,当不起读书人先生的称呼,公子叫我一声水老大就行。只是不知公子想要问些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下之前一直闭门苦读,只是听说这夔门号称天下奇观,不知有何美景,还望水老大指点一下,免得一会儿错了过去,遗憾终生。”
水老大嘿嘿一笑,这些话他都讲了几十年了,自然顺手拈来:“咱们蜀中,四绝,剑门天下险,青城天下幽,峨眉天下秀,夔门则是号称天下雄,这川江两岸则壁立如削,恰似天造地设的大门,雄伟不凡。至于说美景那可就多了,虽说现在是白天,看不到夔门秋月,但那夹河两岸的白盐、赤甲两座山,虽然寸草不生却一者洁白如雪,银装素裹,一者如人坦背,宛如红装,南北对望,这些异彩再与晨曦、晚霞相互调和,便形成了“赤甲晴晖”、“白盐曙色”,绝对令人耳目一新,杜圣不是有一首诗描写得就是那赤白两山吗?只不过我是个大老粗,对于这些就完全不清楚了。”
“是那《夔州歌十绝句》中的第四首吧,”陈浮生轻轻一笑,轻轻吟道:“赤甲白盐俱刺天,闾阎缭绕接山巅。枫林桔树丹青,复道重楼锦锈悬。”
“没错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