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偷营时间延迟至寅时。”李延昭观察了半晌,道。
此时众人潜伏地前方几十米,二百余个陷坑已是挖掘完毕。坑底按照李延昭的建议插上了密密麻麻的尖锐木棍。可惜此地条件有限,否则,给这些木棍淬上毒,那些胆敢来追击的敌军必然大吃苦头。
将袭击时间定在寅时,李延昭也经过了一番计议。最后终于下定决心将偷袭发起时间定在寅时。却是因寅时实在是人在一天之中最困,精神最难集中的时候。即使敌军大营针对自己的偷袭有所布置,然而在这个时辰里,想必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乱贼叛党也必定是少之又少。
自己已经将此次偷营的计划做到最谨慎了。然而如果对方有所布置,能令自己以及两郡合兵的这些骑卒逃过一劫吗?
众人还在做着最后的准备。查验弓弩,箭矢、找块石头磨着刀剑、将引火之物想法放在趁手的地方。一些身经百战的老卒甚至神情淡然,一脸无所谓地啃着干粮。甚至还连连开玩笑道,便死也做个饱死鬼云云。然而大部分初临战阵的新兵却是一点都笑不出来。紧张凝重的气氛自始至终笼罩着他们。
马平不再啃胡饼了。而是起身蹑手蹑脚地爬上了一棵树,坐在枝丫上面望向对面两里外的敌军大营,敌营之中依然灯火通明。李延昭看着他,却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李延昭亦是有样学样,也是几下便爬上了同一棵树,然后自顾自地找了个枝丫坐下。马平见他上来,抬眼望了他一下,却是没有说话。
李延昭却也不知道说什么,于是两个坐在枝丫上的异类,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沉默了起来。
过了不知多久,马平不在抬头去看敌营。他回过头来盯着李延昭,不知是为了排解此时的尴尬和无聊,还是回忆起了过往自己的戎马生涯,光荣岁月,反正这个平日行事霸道无比的骑都尉,向李延昭缓缓地说起了话。
“马某自永嘉初年起,便已投身军伍,跟随西平公部下四处征战。永嘉时,随军出征,在关内大战王弥,随后又去关外大战刘聪,败之。建兴五年,刘曜强迫帝迁都,西平公闻之,命众将领兵万余,东赴国难。我等随太府司马韩璞东进南安,孰料后方诸羌串通刘曜,断我归路。刘耀军势大,我军与其相持百余日,粮草弓矢皆绝。内无粮草,外无援兵。韩司马以为如此绝地,我军已势必难逃。于是将拉车的牛杀掉,全军饱餐一顿。韩司马持剑对我们说道:‘今我军已无粮草,援兵也指望不上。我已决心战死在此地。国家蒙难,臣子岂能作壁上观?当赴国难,以全名节。只是苦了跟随我的诸君。然值此绝地,坐以待毙不如全力一战。尚有生机也未可知。望诸君戮力向前,奋勇杀敌。我自当为诸君擂鼓助威。若诸军败,则我亦提剑复上,唯求以身殉国耳。’未战先言败,本乃兵家大忌。然而那次,在韩司马的鼓励之下,诸军皆是奋勇向前,我亦在其中。大伙均知已无退路,个个状若疯虎。刘曜军抵挡不住,诸羌观战者众,见状却是莫敢向前。战至胶着之时,却是抚戎将军张阆率领金城军赶到,前后夹击之下,刘曜军大败。我军斩首数千级,我本人亦是斩首二级,积功获得了这个都尉的官职。”
时隔四年了,然而马平提起来依然是啧啧感叹,仿佛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般。随后他神色却是黯然下来:“与我从小玩到大的四个兄弟,却都是在那一战之中战死了。有两人都是为了保护我。然而我活下来了,他们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亲人妻子了。马某积功升官,却没有任何升官的喜悦。那些兄弟一去,马某便是一个人了。即使有朝一日当上大将军,也只是一个人了。”马平喃喃地说着这通话,神情苍凉而木然。李延昭很想出言劝慰一番,然而话到嘴边却是不知说什么好。嗫嚅了半晌,终归是一个字都没有能够说出来。
“罢了,大战之前与你说这些不相干的事,却是我的不对了。”马平整理思绪,回头道。“你这年轻人,智计百出,勇略非凡,日后倒是不可限量。然战阵之上,刀剑无眼,须得保全自己为上。”说完这席话,马平却是自顾着跳下树,督促着众人为袭击做最后的准备了。
听得马平最后一席话,李延昭却是神情讷讷了半晌,才回过神来,亦是跳下树,转身去督促自己属下的那十人做准备去了。
李延昭走到近前,见曹建正在将一根一根箭矢从箭囊之中抽出,仔细查验箭头与尾羽;刘季武已经磨好了手中的环首刀,仔细擦拭了几遍之后缓缓插入刀鞘之中;秦大勇已是披挂齐全,此时正牵着马,望着敌营方向一言不发;崔阳、韩文灿、王强、张兴几人却是披挂整齐,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丁越、廖如龙两人百无聊赖。丁越把玩着手中一根木棍,而廖如龙却是在地上写写画画,李延昭并未打扰他们战前的静思,便也没有过去看廖如龙究竟在画些什么。
众人在战前虽不似那些百战老卒一般沉着冷静,然而初上战场,李延昭对他们已是满意。毕竟初临战阵,连他自己亦是心里打鼓。自己手下这几个人虽然也是看得出紧张无比。然而比起临阵畏怯,却是要好得多了。
隔不多久,李延昭心中却是一凛。牛二壮哪里去了?他站起身左顾右盼,然而找来找去就是不见牛二壮的身影。
李延昭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牛二壮如果找不到了,难免背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