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穿着薄底绣鞋,石板潮湿而微冷,那爬满青藤的廊壁两侧挂着气死风灯,夜风吹过来,摇不动灯光,人却微有些冷。他抿了抿嘴,双手一晃,手里多了两样怪异的兵器,弯弯的,就像天上的月亮一样,他提着那兵器前行,仿佛这样便可以抵挡寒冷与胆怯。
是路,便会有尽头。
他来到一处地方顿住脚步,这里是云雾镇最靠近大山的地方,也是鬼车军团的禁地,除了军团长与七位首领,任何人不得靠近,如有擅闯,即杀无赦。
“小虞?侯子。”
瞎了一只眼的壮汉守在黑暗里,他看着从两排微弱灯光里走来的那个窈窕女子,揉了揉眼睛。
“小虞。”
那个身穿明黄裙子的女子微微一笑,走到壮汉的身旁,把地上的板斧捡起来,塞到他的手里,然后直直的凝视着他,神情很恬静,声音很肯定。
“小虞真美。”壮汉呆了一呆,憨厚的一笑。
女子莞尔一笑,相较方才,动作自然了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漆黑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沿着熟悉无比的道路摸黑前行,直到眼前一亮。这是一个山洞,洞里燃着束束火把,洞中很干燥,地上铺着草席,摆着矮案,六个人分案而坐,有人在默默饮酒,有人在大块吃肉,也有人正在无声拭剑,而坐在左首的一个黑精黑瘦的人正在低声的说着什么,两人那斜长的影子投入洞中,他止住了话头,站起身来。
“侯子!”、“侯子!”
众人纷纷起身,朝着影子的来处行礼,转眼间,那女子走入洞中,六人俱是一怔。
“小虞?”黑精黑瘦的人张嘴吐出两个字,一副怪异的神情。
女子面色不变,淡然的走到最正中的位置坐下,把背后的剑取下来,放在案左,问道:“小黑,你派去燕国打探的人回来了么?”
“臣,公孙一白。”
黑精黑瘦的小个子脸上一红,据理力气。谁知,女子却根本不睬他,只是冷冷的看着他。半晌,他被女子看得心里发怵,低下头来,轻声道:“探子已回,仍无所获。”
八年了,每隔一段时间,他们便会派出探子万里迢迢的前往燕京城,探知一个已经消失了八年的人。
听到这个消息,那女子苍白的脸色更白了一分,按在膝盖上的食指也翘了翘,名叫公孙一白的小黑瞥见了她的这个动作,脖心骤然一冷,下意识的缩了缩。
洞中石柱上的火把摇来晃去,气氛冷若寒冰,众人都有意无意的看向那女子,最是那名黑衣人,他凝视着女子案上的那柄剑,眼底藏着一丝深缠于心的痛楚,抹也抹不去。
那女子闭了下眼睛,仿佛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来时,神情已然平静:“说说看吧,该如何应对?”
众人松了一口气。
公孙一白赶紧道:“回禀侯子,臣以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莫论那位上将军作何打算,我们鬼车军团都是身不由已,何不将计就计,既还人情,且取要塞,又夺北路?”
“往北夺路?夺了北路,咱们是去燕国,还是入雍国?我的大巫官,公孙一白!”女子定定的看着公孙一白,冷然一哼。
公孙一白神情一变,沉声道:“侯子,当年之事,事发突然,臣确实没有料到劫粮之时竟然会遇上齐国大军,就此被乐凝拘来齐地,一困八年。不过,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咱们在齐国得以壮大,并且建立了鬼车军团,若是在此时打开要塞,莫论往北往南俱可有所作为。”说着,神情悻悻。
而他们这一群人,正是当年姬烈的护卫们。八年前,身为巫官的小黑,一时不慎迷了路,把众人带到了齐国大军的背后去劫粮,结果很惨,几乎全军覆灭,要不是齐国的那位上将军乐凝突然对黑衣宋让感了兴趣,恐怕他早已成为了刀下之鬼。因此,众人埋怨了小黑八年,不过在小黑的心里却不这么认为,他想,要不是那一次歪打正着,天下虽大,却再也没有比齐国更适合鬼车军团生存的土壤了,去燕国干什么呢?侯子已经死了,就算要血债血偿,那也得有力量才行啊。
这时,那一直闷不作声的剑盾手姒英说话了:“若是去旬日要塞,伤亡姑且不论,能否夺得要塞也不论,只论将来,如果有人得知是咱们鬼车军团暗中破坏了伐楚大事,那天下虽大,就再无我等容身之处了!又谈何往南赴北?更别说为侯子复仇!”
“乐凝乃是何人?”
小黑巫官站在一块石头,淡然道:“乐凝是齐国的上将军!此事若是泄露出去,不仅我们鬼车军团会遭受覆灭之灾,就是齐国也会被天下人唾骂!那么,他的大将军之位还能坐得稳吗?齐侯震怒之下,他的项上头颅还能保得住吗?”说到这里一顿,微笑道:“因此,应该担心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位上将军!”
“确是如此,但你就不怕乐凝过河拆桥?”姒英冷声道。
一听这话,小黑巫官神情一颓,良久,把手一摊:“我们别无选择,不过,生即是生,死即是生,阴与阳的轮转,向来都是一念之间。我们被困在齐地八年,我们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我们虽然勇猛无敌,但却算不得强大,而这都是拜乐凝所赐。如今,我们必须做出选择了,据我所知,宋国大乱!而流渊河的南岸,听说那位安君也快死了,时不我待!”说完,涨红了一张脸,看向坐在正中央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