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雍有句名言:雍人不需要高大的城墙,在雍国的国境内没有强盗与敌人。
乍然一听,这句话好像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但是仔细一揣摩,就知道雍人有多么骄傲,那是烙进骨子里的傲气。对于一直在开疆拓土的雍国来说,修建坚固的城池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大雍没有边界,有风的地方就有桐日大旗,火焰战车能到达的地方就是雍国的城墙。
燕国和大雍一样,根本不需要依靠城池和堡垒来抵抗敌人的入侵,唯有冰封堡例外,它位于燕国最北端,放眼看去,偌大的堡垒就像是一只巨大的冰熊蹲在冰河之源的源头上,扼守着冷凛的北风,也抵挡着北狄人。
冰河之源是一个狭长地带,就像一个婀娜多姿的少女,脚部是狼牙谷,沿着狼牙谷一直往南是修长的大腿,然后有片较为广阔的平原,那是少女的臀部,再后是纤细的腰部,坚挺的胸部,最后便是源头。冰封堡就建在源头。
始建于那一年已经不可考,有人说是建于远古神王时期,那时冰河还没有冻结,冰山也没被北狄人凿开,根本就没有什么狼牙谷,世界的尽头就是这里。传说中的白狼王在冰封堡出生,不论是巫官还是祭司,或是先知与侍仆,他们都告诉世人,白狼王是一位仁慈的神王,他的光辉照耀着中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应该尊敬他,以虔诚的心态侍奉他,以至于,世人反倒忘记了,严格说来,白狼王其实是个北狄人。
城墙高达二十丈,非常厚实,里面是整条整条的青石,石头缝隙里浇灌着粘稠的冻土,外面是像镜子一般光滑的冰层,在千百年的寒风与苦雪的侵袭之下,那层冰墙的厚度与硬度令人咂舌,甚至有人说,就算是焚天火凤飞到这里也会一筹莫展,因为火焰不足以融化它。
“它就是一只大乌龟,蹲在冰河之源上,把头埋在冰河里。”
天上飘着茫茫大雪,老祭司站在城墙上,簌簌风雪扑在他的脸上,把那些坑洼不平的皱纹填满。白狼王的标志是一头雪狼,它耸立在城墙之上,老祭司拢着双手,站在它的面前,凝视着它。整个雕塑通体雪白,也不知是以什么样的材质雕刻而成,它竖着耳朵,望着北方,眼神很平静,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
“仁慈的白狼王,感谢你的指引,感引你的仁慈。”
老祭司在风雪中喃喃自语,他的姿态并不是虔诚的,在面对北狄人唯一的神王时,他并没有匍匐在地上。对于北狄人而言,白狼王是让他们既骄傲又卑微的神邸,骄傲的是白狼王曾经带着他的子民,在中州大地上开僻出了偌大的一份天地,在那天地之中有春夏秋冬四季,卑微的是在最后的时刻,白狼王向众神之王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众神之王即是昊天大神。所以,享受祭奉的是先祖,而不是白狼王。
“伟大的堡垒,伟大的神邸。”
狐离站在老祭司的身旁,他也在仰头打量着这座雄伟的雕塑,北风从它的头顶呼啸而过,却吹不乱它脖子上的绒毛,它的四肢粗壮有力,前爪按着城墙,后臀微微下蹲,但却不是攻击的态势,温柔的眼神里藏着一丝哀伤,一丝忧虑,还有一丝迷茫。
“你看到了什么?”
站在白狼王的面前,老祭司还没有它的爪子高,他浑身上下裹着厚厚的毛皮,雪花落在毛皮上,一层一层的堆起来,使他看上去就像是躲在雪洞里的土拔鼠。老祭司不是在问白狼王,而是在问狐离,雕塑是不会说话的。
狐离道:“我什么也没看见,只知道北方是茫茫无际的雪原,所有的一切都被埋葬了,没有人和动物能在那里生存。”
“是啊,已经没有退路了。”
“伟大的神邸虽然面朝北方,冰封堡却不是为防御北狄人而修建,它的正面比背面更为坚固,它可以抵挡住风雪的侵袭,也可以抵挡来自南面的十五万大军。北狄人最终会看到春天。”
“冰河之源没有春天,而堡垒存在的意义,既是防御也是被攻破。”
“那是因为它失于防备,越是坚因的堡垒,越是失于防备。所以,你们才能在冰雪之夜爬上这座不可能攀登的城池,在白狼王的注视之下夺取了它。”
“狐狸小子,你是在害怕吗?”
“我怕什么呢?”
“怕死。”
老祭司抹了一把脸上的雪,冷冷的看着狐离:“你们华夏人讲究信诺,然而背叛信诺的人却总是你们华夏人。我们依言而回,你们却从南面撤退。”
狐离迎视着老祭司审视的目光,神色坦然,眼神却很悲伤,与雕塑上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他想,或许我明白了白狼王为什么会向昊天大神低头,可是我却说不出来,因为没有人会愿意去相信它,真相往往是伤人的,而谎言却会让人暂时的获得力量。
过了很久,老祭司转过头去:“我若是你,我就逃走,往雕塑的背面走。你知道,在这堡垒的下方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外面。趁着它还没有被堵上的时候,赶紧走吧,你还年轻。”
“我不会逃走。北狄人即将灭亡,却终未灭亡。”
“预言,有时候只是一种希望。”
“如果连希望都没有了,那么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你的老师肯定是个不学无术的人,他难道没有告诉你,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我的老师告诉我,只有足够虔诚的人才会聆听到神的声音。虽然我从来也没有听到过,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