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东天刚放出第一缕晨光,武安侯府就渐次热闹起来,风荷园里婢仆往来穿梭,秩序井然地往车上搬送着行李。
白氏亲自坐镇指挥。
冯淑颖假意推辞道:“这些东西都是本就武安侯府的,侄女来时孑然一身,去时怎么好这样大包小包地装上几大车。”
“这些都是婶娘这些年来给你置办的衣裳首饰器物,自然就是你的了。”白氏笑道,“而且郴州离京城千里之遥,这一路上山水迢递的,难免有风雨、露宿或是别的意外情况,各种东西都备置齐全了,才能无后顾之忧,一路平安顺利抵达。”
冯淑颖面上似不好意思,屈膝郑重谢过了白氏,接着又是一番感恩戴德的言论,感谢白氏多年来的照拂。
白氏坦然受了,这些年来,她待冯淑颖,确实是仁至义尽,当得起她这一番拜谢。
等到装好箱笼,已经是天光大亮。
白氏将随行的婆子和念春叫到跟前,吩咐道:“此去郴州路途遥远,你们一路上一定要将颖姑娘给伺候好了,不许有任何的怠慢和闪失!”
言辞颇为严厉。
众人慌忙屈膝应诺,连连保证。
白氏点点头,又看了念春一眼,道:“念春,你六岁入府,八岁到颖姑娘跟前当值,如今已有五个年头。既然你们主仆情深,你自己请命终身侍奉颖姑娘,那我也不拦着你。今日我就将你的卖身契交给你家姑娘,往后你的生死前程,就一概和武安侯府无关了。”
白氏说罢,暗叹一声,她都不知道是该说念春忠心,还是该说她愚笨,就这样被冯淑颖骗得死死的,心甘情愿地抛弃武安侯府大丫鬟的体面,跟随冯淑颖去郴州乡下吃苦受罪。
一旁的腊梅拿出念春的卖身契,上前交给冯淑颖。
念春跪伏在地,冲白氏叩首谢恩:“奴婢多谢夫人成全。”又对着冯淑颖下拜道,“奴婢见过姑娘。”
冯淑颖似感动得落了泪,忙上前亲自扶起念春,欣喜且激动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客套。”
念春闻言也感激地红了眼眶,重重地点头应诺。
冯淑嘉在一旁直叹息,命运有时候真的很强大,哪怕她反省了,觉悟了,努力了,可是今生的念春,依旧沿着前世悲凄的轨迹越行越远。
可是,她一定不会让武安侯府重蹈前世的覆辙的!她要让父母颐养天年,要让幼弟快意人生,要让素未谋面的弟弟或是妹妹,亲眼看一看这世间的繁华!
冯淑嘉握紧拳头,暗暗发誓。
一切都收拾停当之后,众人简单地吃过早饭,又焚香撒酒祭拜路神祝祷之后,冯淑颖便流着眼泪,一步一回首地登上马车,依依不舍,一路往郴州方向奔去。
白氏看着渐行渐远,逐渐消失在视野里的马车,总算是舒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快不少。
冯淑嘉却没有这么乐观,前世半生苦难,让她深切明白了冯淑颖和李景两人的无耻和贪欲非常人所能及。
所以一回芷荷院,她就立刻招来采露,急声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姑娘尽管放心,大春和小春两兄弟跟着侯爷学过一些斥候的本事,盯梢中山伯世子,对他们来说算不上什么难事。”采露温言宽慰道。
李景不过是个花架子,又爱卖弄,寻常身边带着的人也不多,要盯梢他确实算不上难事。
冯淑嘉点点头,扶额叹道:“但愿堂姐那里也没有问题,一路平平安安地抵达郴州才好……”
冯淑颖虽然没什么大智慧,但小聪明却不少,更重要的是为人狠辣,又惯会装无辜娇弱,真要是铁了心坏事,只怕那些心思粗糙的护院汉子并不是他的对手。
“姑娘不用担心,奴婢打听到了,夫人对此早有安排。护卫的人手都是张护院亲手挑选,个个本事不俗;还有贴身伺候的婆子时时看着,肯定没有问题的。”采露耐心地劝慰道。
冯淑嘉摇摇头,道:“张护院亲自挑选的护卫和母亲亲自安排的婆子,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可我担心的是念春。”
采露惊诧,脱口问道:“念春有什么好担心的?”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在一群武艺出众的护卫面前,能翻出什么浪花儿来?
“那我问你,念春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武安侯府的大丫鬟不做,却要跟随堂姐去郴州乡下吃苦?”冯淑嘉问罢,不待采露回答,就自言自语道,“那是因为她待堂姐忠心耿耿,吃苦受罪,都甘之如饴。”
这样忠心耿耿的婢女,为了主子,哪怕舍命也是再所不惜的。
横的怕楞的,愣的怕不要命,念春若是真的舍出命去帮助冯淑颖,未必不能达到目的。
采露满脸的难以置信,掩唇低呼道:“不会吧?”
冯淑颖那样虚伪狠辣的人,念春就算是再忠心,又怎么会愿意为之舍命呢?
冯淑嘉摇摇头,怅叹道:“未必没有这个可能。”
前世,念春不就是为了帮着冯淑颖讨好李景,才甘愿被作为玩物送出去,受尽折磨,年纪轻轻的就香消玉殒的吗。
可是,这个话,她却不能告诉采露,只能是嘱咐采露,将李景盯得死死的,免得他从中做妖。
采露见冯淑嘉面色沉重,也不敢麻痹大意,立即郑重应下。
现在,她已经不敢再像以前一样,将冯淑嘉当成一个娇纵蛮横的小姑娘无奈纵容了。
从荔山自救,到揪出坠儿,再到如今送走冯淑颖,一桩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