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一楼的哄闹,申伯德所在的大厢房却格外沉静。
所有人一脸尴尬,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再开口说话,刚才恭维申伯德的贺词,现在都仿佛成了一个个打在申伯德脸上的大巴掌,充满嘲讽与耻辱。
就算不是文人,把高守的破阵子与申玉才的沁园春放一起,稍作对比吟诵,也能判断出高下。
不过申伯德此刻并无心思去管他人的反应,他面对窗台,眼珠子快速转动。
片刻后,他又召来一个随从,耳语几句后打发走。
申伯德目送随从,下了三楼,挤出人群,消失在门口,他这才目光一黯,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一脸伤神。
申伯德的随从挤出人群时,与两个小丫鬟擦肩而过,正是小夕与小月。
小夕抢过小月刚抄好诗句的笺纸,歪着头,俏皮嬉笑道:“这次我去报给大小姐,嘻嘻。”
没等小月反应过来,她已然回身钻进人群。
“夕儿你……”
小月的声音淹没在嘈杂声之中。
……
杏心园。
良辰美景依旧,王雪如却有物是人非的感触。
抱月楼传来的消息,大大影响她和女眷们的心境。
不知是自己敏感,还是女眷们得知高守与王家的关系,高守又备受剽窃、诓骗等骂名,身败名裂,明显感觉女眷们开始有意无意的疏远自己,就连罗夫人,好像也没有早先那么热情亲昵了。
王雪如怀着忐忑不安的低落心情,感受着人情冷暖,坐立不安。
她正打算找个托词,提前回家,却瞥见小夕一蹦一跳的出现在视线中,笑嘻嘻的拿着一张笺纸,朝着自己挥手招呼。
王雪如心下叹了声,想必是某个才子出了佳作吧,但此时哪里还有心情关注诗词。
真羡慕小夕,年少天真,无忧无虑,不像自己,要为一大家子思前顾后,于世道中挣扎前行,现在还要为高守忧心忡忡。
“大小姐,大小姐……”
“夕儿莫嚷……”
王雪如对小夕做了个禁声的动作,难为情的朝着周围女眷致歉。
小夕一惊一乍的高呼,破坏了杏心园和谐静雅的氛围。
对于王雪如的致歉,周围女眷理都不理,甚而有人低声啐唾“没教养……”或“商家女便是如此,物以类聚,那姓高的骗子……”
罗夫人对着王雪如张了张嘴,欲语还休,轻咳一声,把话题转移,回到诗词上。
刚才女眷们对刘道江雨中花的婉约细腻,很是推崇喜爱,而且根据下人描述,刘道江潇洒俊朗,一表人才,女眷们更生仰慕之情,罗夫人认识的女眷也俱是各府年轻夫人与小姐,正值思春年华。
小夕吐了吐舌头,仍旧笑容洋溢,旁若无人的欢叫道:“大小姐,快来看这首词。”
女眷们见小夕如此放肆,愈发不悦,数落声更大,说得也更难听。
王雪如眉头微颦,想出言叱责小夕,不过小夕平素乖巧听话,今晚小丫头的表现让她感觉很是奇怪。
且自己注定无法融入这里,马上即要回家,以后也难再相见,不必过多顾忌了。
王雪如起身整了整襦裙,随意扫了眼小夕摊在面前的笺纸后,转向罗夫人,准备出声辞别。
忽然她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又回头疑惑的打量小夕一眼,然后接过笺纸,仔细端详起来。
高守——
高子御!
没有看错,落款真是他的。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啊?”
王雪如默念完第一句,不禁心内一震,叫出声来,她抿了抿嘴,忙继续往下默念。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越往下默念,王雪如美眸越睁越大,且文字似有一股强大吸引力,让她停不下来,仿佛没看完就无法呼吸。
最后“白发生”三字,她甚至情不自禁的念出声来。
念完之后,她才大喘一口气,朱唇微颤,呼吸急促,转头望向抱月楼方向,捂着起伏不定的胸口,怔怔出神。
“雪如妹子,什么白发生?”
罗夫人看到王雪如的异样,大为好奇,她知道王雪如之所以会如此,皆因看了小夕送来的笺纸。
她裙摆轻摇,走到王雪如身旁,接过王雪如手中笺纸,“哟,是一首破阵子……”
她没往下说,因为她读了第一句,就感觉恢弘气势,扑面而来。
罗夫人看了一遍,目光大亮,又拿到更亮的灯光下,细致的品味了一遍,最后她注意到落款,才终于明白,一贯温雅娴静的王雪如,为何会有如此异状。
“这……他……”
罗夫人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其她女眷见此情形,哪里还能忍住,纷纷围过来,传阅笺纸上的诗句,或是直接念出来。
“哎呀,此词大好……”
“何止大好,是极好!竟然还同诗会主题、次题完全相符……”
“悲壮的飞将军李广,如若跃然纸上……”
“看到‘可怜白发生’,奴家,奴家就好想哭,呜呜呜……”
“这是哪位大才子写的,高守,高子御……是,是他……”
女眷们的目光,纷纷投在王雪如轻颤的背影上。
这首破阵子,一下碾碎高守身上所有骂名与质疑。
相信他是不愿作词,是为人谦逊,是不想出风头,如今被